苏仪无需搜肠刮肚,就已在兵锋大陆的《梁史》中找到了这位老人的相貌图,乃是本朝开国元勋、现任的南徐州都督,罗子锐。
苏仪清楚地记得史书中对罗子锐的记载,相传后者年轻时参加过百年之前的黄河血战,后来迁到江南,痛定思痛,为了增强人族的力量,而决心研究蛮族的战嚎。
与人族的穷兵黩武一般,战嚎也是蛮族的最强攻击力量之一,而且射程远、范围广,是前者不可比拟的两个优点;罗子锐此举,不仅要探明战嚎的弱点,而且还有个更大的野心,那便是将战嚎化为人族能够使用的力量。
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讲,那便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但很可惜的是,因为蛮族的声带构造和人族完全不一样,再加上难以将使用怒气催动的战嚎转化为使用士气,罗子锐的研究不仅进展缓慢,而且在长年累月的试吼中,他的喉咙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如今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沦为了一个哑巴。
但即使遭受这等挫折,罗子锐也从未怠慢研究,而且不断地将研究结果公诸于世,这也是苏仪敬佩前者的原因。
苏仪连忙走到面前,作揖问候道:“都督大人,您能来参加魁首宴,实乃小生荣幸。”
罗子锐颔首而笑,他的面色平和,完全看不出来是传说中的那位总领一州仕子、高高在上的都督。
若非罗子锐坐在首桌,以他内敛而朴实的气息,众人一定会把他当成一位普通的老人。
“苏弥天,老爷他今天闲着发慌,只是来喝一杯庆功酒,你无需介怀,快快入座。”身旁的都督府老管事代为说道。
苏仪点点头,因为他是本宴的主角,所以毫不避讳地坐到了首位。
角落里,项家一行人与其他几位将门子弟看向主桌,嘀嘀咕咕。
“我听说罗都督隐居于市井,几十年来极少露面,也几乎不参加各大宴会,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给苏弥天这个面子。”
“那是自然,苏弥天何许人也,他为南徐州取得的荣耀,近几十年来,恐怕也只有仇院事的拯救难民之举可以比得上了。”
“我听说罗都督年事已高,早就想见苏……”
“我呸,说话吉利点,罗都督少说也能再活十年。”
“就是,南徐州的守护神怎么可能轻易倒下。”
“我、我口不择言,自罚一杯!”
这桌一片“其乐融融”之景,项一鸣见苏仪已经入座,便移到了主桌座位上。
“苏弥天,从流叔父公务缠身,无奈缺席,托我来向你道声歉。”项一鸣说。
“仇院事也是如此。”韩修竹也说道。
“两位大人无时无刻不关照我,心意早已无需以参加宴会来表达,自然是以公务为重。”苏仪点头表示理解。
项一鸣于韩修竹两人作为韩项两家的代表,理所应当地坐在了主桌上。
随后宾客纷至沓来,酒杯交酣,气氛好不热闹。
能与苏仪同桌共饮的都是各个将门世家的代表,而江游、吴峡与宁采泉等几位同窗,也有幸与一众显贵同处一室,心中早已对苏仪佩服到五体投地。
之后,苏仪受邀对一楼的宾客敬酒,赢得满堂喝彩。
等苏仪回到座位,项一鸣羡慕道:“这场宴会不仅是魁首宴,也是九鼎山的庆功宴,我原本励志定要登上二十万阶,但没想到我的器量比起项门那几位先祖、比起苏弥天还是差了许多。”
“对了,昨天走的急,未曾问两位,你们攀上了几阶?得到了什么品阶的鼎?”苏仪问道。
“我登上了十九万阶,见时限将至,便放弃了继续攀登,就地举了九品地鼎,一鸣兄比我强一些。”韩修竹笑道。
项一鸣翻了一个白眼,埋怨道:“什么强一些,若非是我有着家门的优势,断然比不过你这妖孽,但即便如此,我也是倒在了前往二十万阶的路上,和你取得了一样的成绩而已。”
苏仪点点头,九品地鼎已经是常人所能取得的容量最大的鼎,对未来的仕途有极大帮助。
而韩修竹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竟然也能追上项一鸣的脚步,足以证明他的器量非凡。
苏仪又问了问其他人的成绩,得知项承与那位叫项一飞的少年停留在了十八万阶,宁采泉则破天荒地登上了十五万阶,而且大多主战仕子都受到了苏仪的光环加成,得以登上十万阶,少数人甚至还有所突破。
至于主和派众人就倒霉的多,大多数人都在五万阶之下徘徊,只有少数精英能够有所突破,登上十万阶的屈指可数。
聊起这个,项一鸣等人就大呼痛快,直夸苏仪几乎动摇了主和派的根基。
罗子锐一直含笑倾听晚辈们的对话,无形间压制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少数几人能够得知,罗子锐当初也只不过登上十八万阶而已,然而他现在已经位极一州总督,更是人族资历最老的飞将,可见在座的三位年轻人拥有何等光明的未来。
众人欢谈正酣间,忽闻窗外传来一声特殊的炮仗响声,随后秦淮楼的门前响起了鼓乐。
在座众人微微皱眉,这可是名门云集的魁首宴,更有罗都督坐镇其中,谁这么大胆来此吵闹?
许多年轻人站到窗边一看,有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咦?竟然是武道会?”
“虽然听说今夜有一场武道会举办,广邀州城能人勇士参加,没想到会在这里举办。”
“城内有许多大好的场地不选,为何偏偏选在秦淮楼门前?”
听得众人的喧哗,苏仪微微皱眉: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这莫非是避不开的命运?
随后,又听楼下的武道会主持人开启鼓角齐鸣,将他的声音送往整个港口。
“诸位,不才听闻本届魁首宴在此举办,恰巧与州城的武道会撞了日期,于是我擅作主张,将武道会的举办地移到了此处,欲为这场魁首宴再添喜庆,来个‘双喜临门’!苏弥天,请原谅我不请自来,可否讨杯酒喝?”
闻言,整个港口骚动起来,秦淮楼内更是哗然不止。
许多人都听出此话的弦外之音:这支持人是想要将两会合二为一啊!
二楼包厢的奏乐声戛然而止,许多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苏仪,期待他的回答。
有些人为了参加苏仪的魁首宴,这才放弃了武道会的入场资格,若是一同参加两会,简直就是两全其美之事啊!
苏仪轻轻晃动酒杯,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不咸不淡的微笑,经历过南柯一梦的他,从一开口就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南徐州刘家的二少爷,也就是素水县诸葛夫人的亲兄长,诸葛清的二舅:刘冉。
刘冉年近中年,在外没什么坏名声,就是极其宠爱自己的侄儿,如今见到诸葛清发了失心疯,他又怎能不憎恨苏仪?
因此在南柯一梦中,刘冉与韩松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在武道会中设计陷害苏仪,导致后者军心不聚,还挑起了韩项两家的血雨纷争,扰乱南徐州的和平,实在是罪大恶极。
不过苏仪早已摸透了这些主谋的伎俩,若是他还保持着梦中的水平,说不定还无法破解对方的手段,但经历过九鼎山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即使参加武道会,又有何畏惧之处?
但苏仪决心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请君入瓮,岂是那么容易的?
项一鸣走到窗前,向楼下扫了一眼就回到座位,摇头道:“果然是刘家人。”
“刘家人、莫非是诸葛清的娘家?他们难不成打算……”韩修竹看了看面色如常的苏仪,欲言又止。
“有刘别驾在,刘家人还不敢那么放肆,只是刘冉那家伙擅作主张罢了;只是,若是刘冉只有一人,恐怕不可能行此大手笔、操纵精英云集的武道会,他背后必然还有其他支持者,你应该知道是谁。”项一鸣看向韩修竹,说道。
韩修竹面色凝重,看向罗子锐。
然而这位都督仿佛并不将这种小纠纷放在心上,只是淡然一笑,仿佛是在说:这种小事由你们小辈自己解决。
苏仪想起了刘家的历史。
当初刘邦以一介草履的身份斩白蛇起义,与项羽一同推翻暴秦,随后建立汉朝;原本刘家只不过是二流将门,却因帝王血脉而享受一流将门的责权,但比起枢密院的庇护,刘家还是选择了从政;到了东汉末年,刘门几经动荡后开始衰微,又经董卓之乱,几乎覆亡,所幸得到了曹操的庇护,这才得以将家门延续下去。
此后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施展他的宏图伟业,刘门为了苟延残喘而不得不屈身曹门之下,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旁支末系的刘备在后来入主西蜀,与曹操和孙权形成三分天下之势,将刘门迎入蜀中,并就任新一代家主,刘门因此而得以复辟。
而刘备与诸葛亮的关系极好,两人的将门后代也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谊,世代都有姻亲往来;南徐州的刘家、以及素水县的诸葛家虽然只是两个将门的旁支末系,但也遵循着祖上的传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