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刚破晓,朝霞染红了天际,九月清秋的早晨,淡淡的晨雾开始随风散去,宽大平坦的校场上视野非常开阔,地上是黄沙混合干土劣筑的,这样可以避免灰尘漫天。
各军陆续按时到齐,八万大军的队列将校场北面这一块挤了个爆满,总共一百六十个营如豆腐块一般整整齐齐,每营都有旗号,加上各军、厢的军旗,与士兵们竖立的长枪混在一起,如军阵顶上长了一从从茅草一般密集如林。
不过这是以营指挥为单位列成紧密方队,非战斗队形占地要小很多,每营占地只到一亩地的五分之一左右,所以校场还是容得下的。
章钺站在检阅台前举目远望,后面的队列隐在清晨的薄雾中,根本望不到边。不过他知道序列,校阅台坐北朝南,东面是侍卫司的,右边是殿前司,兵员人数基本相等,装束也一样。马军虽然也来了,但没把战马带来,否则真是容不下。
人数是差不多到齐了,但章钺要点验过,派了三百骑从亲兵打马下去按军点名一一报回,由李多寿逐个记录在案,然后再下去让军都指挥使画押按手印,下次再抽选各军,就以此为基础。
这样一趟下来差不多日上三竿了,记录文书画押完毕,由章钺签收,交给封乾厚保管。张永德和李重进本以为就此结束,不想章钺却开口道:“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以营指挥为单位五横列纵队,沿校场围墙内侧走上五圈看看!”
“这不妥吧?校场就只有这么大,一走动起来要出乱子!”张永德有些不乐意,那可是八万人啊,校场本身只容得十万人,南面只有辕门后那处还有点空,队形本就密集,走动起来发生碰撞那简直一锅粥了。
“那就是了,走得散乱的营伍马上就可以淘汰!打发回家!”章钺又派亲兵下军阵间传令给各军厢都使、军都使,约定一刻时后,以校阅台下东面最近的侍卫司龙捷左厢一军先向右转向调头,正好从校阅台下经过,到围墙边转向南面辕门。
这是最最简单的齐步走而已,不过禁军士兵没练什么步法,就是正常的走路方式。时间一到,章钺让杨玄礼手持大红三角令旗,站到校阅台前东侧角处向西一挥,结果下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传!”章钺的脸色沉了下来,朝身后沈金刚招了招手,又道:“带人下去打马走一圈,各军需依令行事,违令者初罚一百军棍!别说是军都使,就是厢都使违令也照样严惩,丑话说在前,勿谓言之不预!”
“得令!”沈金刚低喝一声,几步就冲下台去打马而行,跟着小跑几步,手按马背纵身一跃便稳稳地上马,五十骑士兵冲入军阵,手持三角小令旗在各军阵间一人多宽的空道间通过,看准了军级旗号便大声传令。
片刻,沈金刚回来缴令,章钺命杨玄礼再挥大旗,结果侍卫司那边还是没动静。章钺回头看去,李重进居然不在了,便问张永德道:“抱一兄!李太保什么时候走了,为何没有请示?”
“这……说是内急,走了有一会儿了!”张永德见这个情况,章钺恐怕要发怒,便又劝道:“元贞!这天色已经不早,又是头一天,还是免了吧!把军令传下去,明日再走步也无妨碍!”
“抱一兄也是带兵之人,你觉得能就此作罢?”章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封乾厚。
封乾厚微微一笑,刚才记录的文书他看都没看,直接开口道:“龙捷左厢一军都指挥使韩本用!”
“拿下!依令而行!”章钺一挥手,杨玄礼拱手抱拳,只点了两名亲兵就骑着马过去,走到东侧角阵前喊话。
因为刚才登记画押了,名字上官都知道,军都使韩本用躲不过,只得站了出来。杨玄礼一挥手,身后两名亲兵翻身下马,一左一右将韩本用挟持,带到了校阅台前。
“章太尉!你是贵人,你不能这样啊!事先也无军令,弟兄们没有准备,这说走步就要走步,却如何来得及呐……”韩本用看着年纪不大,三十多岁,却是脓包一样不敢反抗,大喊着请求宽恕。
校场上八万士兵,一个军都使根本不算什么,这时候自然不敢反抗。杨玄礼带着两匹空马回来,命亲兵从校阅后将常备的大案抬出,四人抓着韩本用四肢,按在大案上扑倒,后面两名士兵手持军棍开始行刑。
两只军棍轮流交替地落下去,杨玄礼在旁记数,这情形看得章钺也是心惊肉跳,要知道他麾下的士兵受罚用刑,一般轻者罚款饿一餐,或是罚跑五公里、甚至十公里越野,或者关禁闭。从没有打军棍这种会致残致伤的重罚,但禁军的军纪刑罚不一样,章钺就只好入乡随俗了。
一百军棍打完,那个韩本用的屁-股和后背血肉模糊一片,如一滩烂泥般昏迷了过去。章钺命杨玄礼泼冷水浇醒,然后让亲兵抬着到军阵前走上一趟,以儆效尤,完事再送回后面官房,解散时可让他的亲兵带回去。
随后,章钺让杨玄礼再次传令,仍是侍卫司龙捷左厢一军先调头,由副都指挥使带队而行。这次副都使不敢违令,一个营一个营地接续,排成横队向前缓步走着,于是,校场上的大阵像面团一样一点点拉长,队列越走越远,远处的看着像省略号一样。
章钺坐得不动如山,但却一直盯着台前东侧角处竖立的传令旗,每到侍卫司龙捷左厢一军到这儿就是一圈,各军队形保持得如何都是一目了然。
一百多个营五大圈走下来,居然用时一个多时辰,已经日近晌午了。章钺刚要传令让殿前司士兵们回营,侍卫司的则要列队回东大营。不想李重进这时候却跑来了,阴沉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章太尉!这就是你的手段?龙捷左厢一军都使韩本用死了,你且跟我进宫分说!”李重进怒声喝道。
章钺闻言心中一惊,这个韩本用不会这么不经打吧,军棍是扁形软棍,主要伤皮肉,理论上是死不了人的,不然军法刑律里动不动就是几百军棍,不死也筋断骨折,谁能受得了。但若真死人了,又是军都使,这级别可不低,连皇帝郭荣都对军官很优容,少有处斩的,这可麻烦不小啊!
这时大军阵前,章钺虽然惊讶,可不会输了气势,便冷笑着回道:“是么?又非陛下口谕,某有这个权力,也没什么需要凑报的,岂是你说进宫就进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