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战斗暂停,邴绍晖部凤州威胜军全面退下来休整,五千辅兵上前抬回战殒士兵遗体,以及倒掉的云梯,清理城下的障碍,为下午三师史成弘部出战做准备。
章钺带着数百骑从转到东城门外,这边的战况也不是太顺利,蜀兵野战不行,但战力也没想像的那么差,只是往往令出多门,指挥机构一团糟。现在有宠福诚这样擅长守御的老将,又无文官监军瞎指挥掣肘,攻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章钺打马缓行,不禁想起另一个时空“我大送”禁军伐蜀的事,那是在三四年后,“大送”军是先取兴州、兴元府,再攻三泉军,利州城还没打蜀军就跑了。而蜀将也不是宠福诚,而是北面沿边都统王昭远、都监赵崇韬,这都是成都朝庭空降下来的,战后累计缴获粮食达到恐怖的一百二十万石,约等于一亿五千万斤。
这个数据水到没边,要知道显德二年章钺就拿下兴元府、王景攻克兴州,加上秦凤这一块一起到显德六年累计的税粮都达不到这个数,“我大送”无非是用这个数据来表明蜀军富而无能,不配拥有蜀中而己。
说起来,五代十国就是晚唐社会面貌的缩影,蜀中朝庭和南唐一样都走向了重文轻武,而中原改朝换代最快,自后梁以来建立的禁军经过几次洗牌,到后周立国制定强干弱枝的国策,禁军再一次加强,这才有了现下的局面。
其实不是成都没派监军,而是兴元府何继筠南征太过突然,成都朝庭派了监军伊审征、赵崇渥,但两人才到绵州,张建雄已经顺岷江南下进入绵州境内,便趁机跟随李廷,没敢到利州前线来。
这使得宠福诚用兵部署一言而决,反而更为有利,不过另一方面,蜀军又少经训练,战力总体水平比大周镇军还差。以致于何继筠一路打下三泉和漫天寨两道防线,也并没有那么顺利。
“也许时机不对啊!”章钺暗暗想着,自己伐蜀虽说打的是大周朝庭旗号,可成都孟昶多少应该听到点风声,要他向一个未称帝建国的新兴势力投诚,恐怕是不服气的,那么只能是进兵神速,直接推进到成都,可现在,已经耽搁了上个月的时间了。
“末将源州刺史,拜见章相公!”一名将领在前方拦路见礼,是现任成德节帅王景的长子王廷义,显德二年战后留任兴州,后来调任兴元府以东的源州,归何继筠节制。
章钺在马上微微欠身,笑道:“下午到你部出战了吧?有没有信心攻上城头?”
“嘿嘿……我们左军上午就攻上城头了,只是守军兵力多,很难站得住脚,下午末将打算亲自出战!”王廷义快四十岁了,腰背熊腰的样子,倒很有几分其父年轻时的风采。
章钺严肃叮嘱道:“很好!下午再打起来是一直是不停的,计划是黄昏破城,进城后切记注意军纪,不可私掠!不可杀降!”
“何大帅早就三令五申,弟兄们也都知道了!”王廷义嘿嘿怪笑,走近过来小声道:“官仓若都查封,战后有没有赏?”
“你说呢?”章钺板着脸一甩马鞭,提高声音喝了一句,又笑道:“好好打!”
章钺四下巡视一圈,见士兵们精神士气饱满,只是何继筠之前的几次战斗,伤兵共计达到两三千,便到伤兵营安抚,又检视了后勤辎重准备,与何继筠重谈了士兵进城军纪的问题,这才回北城门外。
午后未时初,初冬的太阳已经偏西,正对东城门外的何继筠部,但北城门外不受影响,三师一万兵装备精良,史成弘与副都指挥使刘文柏各领一旅分为东西两阵,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开近城下两里。而邴绍晖率本部威胜军五千兵列于中路城门后,章钺率另五千威胜军在后观敌掠阵。
城头上的女墙、箭塔等防御设施被打掉后,蜀军抽空以城内拆除房屋所得的砖石匆忙抢修,垒砌得很粗糙,并在墙后固定了成排的刀车。这种玩意儿就是手动两轮板车,在车上装有竖起的半人高大木板,木板上朝外一面固定有二十把尖刀,既可以抵挡箭矢、投石机石弹,用在城门后连起来作为二道防线;也可以搬上城头马道机动,阻碍敌军攀上城头。
很快,士兵们推进到位停步,四十架投石机持续十轮打击,将城头障碍打掉后,城门东西两边各派出养精蓄锐的生力军两个团,簇拥着幸存的八辆云梯抵近城墙一箭之地,先以一个团的二矢臂张弩手到城下空处列队,向城头三段轮射压制,掩护步阵刀盾手推动云梯至城下。
同时,城门后的中路,冲车被数百士兵推动,轰隆隆怪响着撞向城门。一连串的巨响中,东西两面十六架云梯先后搭上城头,云梯底坐下引而待发的刀盾手齐齐呐喊一声,飞快冲出小木屋,以三人一排,举盾沿梯架向上攀登。
相比起各地镇军来说,西北军攻城战术要熟练得多,最惨烈的一次莫过于显德四年攻打鄯州,番人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猛火油、马尿、粪便什么都用上了。面中原各地攻守城池很少这么歹毒,一般会泼开水,这个同样难以抵挡。
投石机一停,周军步阵一开动,城墙内的蜀军预备队就抬着一桶桶沸水上了城头,另有各种木料、砖石在城头堆积,这让先上梯子的四团士兵很是吃亏。
但城下步阵空隙的强弩手列队持续放箭,蜀军虽躲在一排刀车后也受到打击,前四团的进攻被打下梯子一半,云梯也很快被叉杆推翻两架,但后面以指挥为单位不停增兵,战斗一开始就非常激烈。
到了下午申时,蜀军士兵久战疲惫,也没生力军可派,北、东两面城墙的守军开始推三阻四,不愿到一线防守,而临时征调的民夫只能派驻少量,多了会出现逃跑引发崩溃,宠福诚可用之兵就只六七千兵,连续消耗减员严重,只得将自己的牙军和两百押衙亲卫都派上去,北城墙的劣势渐渐被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