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晓小步跑出院门的时候,天蒙蒙亮。舒残颚疈
一个年老嬷嬷在身后紧步跟着,看她左摇右晃的身影,不住的念叨:“小姐,小心些,时辰尚早,三夫人可能还没起呢。若跌了,先不说主子责罚老奴,老奴自己都怪罪不已。”
苏小晓回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帽子护着头,大概是因为跑得急了些,鹅蛋型的小脸红彤彤的,真似个可爱的苹果,声音清脆,又带着孩子不加掩饰的活泼快乐:“嬷嬷,好不容易可以出去了呢。”
“仔细脚下。”嬷嬷见她一回头,险些被门槛绊倒,忙上前扶着,拍去她蹭在新衣上的灰尘。这么小的孩子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定是闷得受不住了。“要不嬷嬷抱着你过去?”
“不要!”苏小晓赶忙拒绝,她的心理年龄,让她实在接受不了被抱来抱去。她看了眼横在腿前的门槛,小心翼翼的跨过去,身子一扭一扭的,浅粉色的小袄裙摇摆,像只笨笨的小鸭子。
穿过一道长廊,走过小花园的碎青石板,远远地望见有两人在凉亭里,一人坐在长凳上,优雅的抿着茶水,另一人垂首侍立在一旁,两个丫鬟远远站在亭边。
苏小晓一眼认出那个似被责罚的女子,放慢了步调,倒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样子。她迈着小碎步走过去,在凉亭外怯生生叫道:“娘!”
站着的女子本背对着苏小晓,听了她叫却不敢回头,那个坐着的女人却悠悠放下茶杯,丝帕擦拭嘴角,向她招了招手:“五姑娘来了,病痊愈了吗?过来让大娘看看。”
那是苏府明媒正娶的大夫人,苏小晓单就人情世故而言,并非是个外表一般的孩子。她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跑上亭子对大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大娘。”
大夫人看着粉嫩嫩的孩子周全却不甚标准的礼数,不禁微微一笑,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夫人把苏小晓拉到身边,看她气色甚好,笑着问道:“五姑娘身子可还有不舒服的?”
一旁的女子也专注的看向这里。
苏小晓依偎着大夫人,奶声奶气的道:“谢大娘关心,小晓病都好了,就是在床上躺着,闷得慌。”
看来病是真好了,站着的女子舒了口气。大夫人摸摸苏小晓的小脑袋,“今日你便随你娘出去玩一日吧,记得早些回来。”后一句是对着那女子说的。
那女子脸上添了几分喜色,忙点头答应,那份儿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做派,却让大夫人心里几番鄙夷。苏小晓看着,眼眸一暗,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拉起大夫人的手,亲昵得问:“大妈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看孩子出去还挂念着自己,大夫人真觉得这五姑娘讨人喜欢,可惜娘亲身份平庸,竟教得这样出彩的孩子。她伸手整好苏小晓的帽衫:“你去吧,大娘还有事,先走了,想玩什么自己看着买。”
苏小晓目送着大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离开,嘴角抽动:你让我看着买,不是该给我些钱吗?
待大夫人走远,身影消失在花园拐角,苏小晓终于回过头,拉着一直站着的女子坐在长凳上,窝到女子身上,“娘,大娘怎的又训斥你了。”
这次的笑容,才有几分真心实意。
媣云看着怀里方才还举止有度,这会儿又有几分狡黠的孩子,胳膊抱紧了,这孩子,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娘又做错事了,你下次记着,出门前除了告诉娘,还要亲自去给你大娘禀报一声。“
原来是为这,苏小晓撇撇嘴,大夫人不觉得累吗?这么好的天气,早早起来把人训斥一顿,自己心里也闷着火儿,哪里能过得舒服。嘴上却仍应着媣云:“娘,我知道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知道苏小晓一直惦记着出门,媣云也不再磨蹭,马车昨日已经备好,媣云牵着苏小晓走到门口,将她抱上马车,自己也扶着侍女的手进了车厢,对车夫吩咐道:“走吧,去广福寺。”
苏小晓正打量着车厢里,看到小桌上码的整齐的红香,才知媣云带自己出门,是为了去广福寺还愿。
苏小晓穿越来的时候,这身子的主人正因重病去世,倒便宜了她。苏府也是大宅,衣食起居均有人照料,她生了病,丫鬟婆子都伺候的越发尽心尽力,媣云看自己笨手笨脚,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每日诵经祈福,虔诚至极,甚至愿拿姓命相换,她又怎能不被感动。
这次还愿,大概也是为了她,这才挨了大夫人一番训斥,媣云的好,她都记在心里。
苏小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穿越那么狗血的事,竟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穿越啊!不过对原来的世界,还是没多大挂念。唯一曾值得她惦念的人,不再需要她陪在身边,她在哪里,又有何区别。倒是相见,真不如不见。
说起发现她前男友劈腿的经历,现在想来倒是有几分可笑。
正是穿越的那天,她不紧不慢的处理着几分公文。商场上,苏小晓素有”花狐狸“之称,一是说她女子之身,貌比花娇,二则是称她的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干脆利落而又狡猾多端,这些话听多了,她全做赞誉,笑着坦然接受。
“丁零零--”桌上的电话响了,苏小晓拿起话筒夹在肩头,手上依旧忙着工作。
打电话的是苏小晓的闺蜜婉儿,在全市最大的一家婚庆公司上班,她最挂在嘴边的话便是:”若能有一个人,肯为我在这里定一场婚宴,此生别无它求。“说这口头禅的时候,脸上难掩的花痴,令她着实无语。能出入婉儿那儿的,起码都是订婚人士,艳遇什么的,就别想了,她若换作去离婚事务所,还有几分可能,毕竟这年头,有钱人离婚率还是蛮高的。
“小晓,你猜我看见谁了?”听见婉儿那八卦因子兴奋引起的诡秘语调,连猜都不用猜,苏小晓淡定的问:“说吧,你又见到哪个帅哥了?”
“不是帅哥,哈哈哈,小晓,你一定想不到,我看见姜文了,他来我们公司了哦--”电话里,婉儿语调拖得长长,神秘兮兮的问:“你说,来我们这儿还能做什么?订婚啊啊啊--”
苏小晓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了些。
“小晓,你老实交代,姜文是不是求婚了啊,你居然瞒着我们这帮好姐妹,小晓,你就要出嫁啦,嗷嗷嗷--”
“没有。”苏小晓轻轻地道,觉得电话里的声音有几分不真切,那么朦胧,遥远……
苏小晓喃喃自语:“姜文没有向我求婚。”
电话那头,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沉寂了几秒钟,婉儿才反应过来,期期艾艾的说:“说不定……他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对!一定是这样!”她又肯定的点了点头,才想起小晓看不到。
电话“砰”的被挂断,话筒里一片忙音,苏小晓麻木的无法动弹,颤抖的手指甚至无法顺利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姜文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
一个与浪漫绝缘的人,怎会突发奇想定一场盛大的求婚订婚典礼,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她疯了。
“姜文”,电话终于拨通,苏小晓向来镇定自若的声音里竟添了一丝颤意,“我听婉儿说,你今天去了她那儿。”
“小晓,对不起,我本来打算告诉你的,但实在说不出口,家里给我订了娃娃亲,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娶她。小晓,你一定能找个更好的……”
这个声音是谁的?好陌生。
桌上的陶瓷饰品憨厚可掬,两个娃娃穿着喜服对拜,大红颜色亮的刺眼,眷恋的笑容像深深的讽刺。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七年感情,不过如此。这是梦吧,但愿长睡不愿醒。
再后来,好像是浑浑噩噩的回家,路上出了车祸,她记得不大清了。
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桌上的红香,又让她思绪飘飞,联想起那对娃娃,前世今生,宛如黄粱一梦。不过,只有死过,才更知活着的宝贵,既然一次重生,那就活出精彩。
苏小晓挑起一抹惬意的微笑,至少,这苏府后院里龙争虎斗,大戏不断,小戏连绵,想来不会太过无聊。她要做得,只是守住她在意的人,比如自己,比如媣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