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相依,臂儿环,四目对,泪汪汪。舒残颚疈
角落里,苏小晓不满的戳戳老爹,小声挖苦道:“爹爹,看看,你拆散了一对多么好的媒缘。”
苏丞相面上依旧僵硬,老脸微红,心里却有一丝欣慰,若是两人真能破镜重圆,也不枉费他一分苦心。
读书人虽重颜面,但苏丞相倒也愿为这份世间难得的有情人,成全他们终成眷属。
恐怕到时候不愿的,却是夜苦。
媣云心情激荡,见到夜苦的一瞬,仿佛夙愿终了,眼一盍,若枯叶飘零,头缓缓垂下,竟昏在夜苦肩头。
“云儿,你!”
夜苦一声惊呼,紧紧抱住她单薄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叫道:“云儿,云儿你怎么了,快来大夫啊!”
一旁的惠儿连忙帮着搀扶起媣云,摸她的鼻下,呼吸微弱,轻轻松了口气:“没事,估计是心情激荡,昏过去了,先将夫人抬到屋里再说。”
夜苦打横抱起媣云,深深凝视着那看不倦的容颜,命惠儿带路,迈步随惠儿向院子走去。
惠儿心急如焚,脚下更是小步急跑,转弯时,正撞上一双深邃的厉目,她浑身一颤,忙跪地请安:“老爷!”
冷汗,顿时不自觉的流下。
夫人此时,就在她身后,一个男人的怀里。
惠儿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苏丞相的脸色,一定是狰狞的,一定是。
空气,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惠儿呼吸一滞,就听苏丞相平静的,似乎还颇为感叹的道:“夜苦,你终于来了。”13850938
声音里,有几分岁月流逝的沧桑。
夜苦的目光,这才从媣云的身上离开。
苏小晓窝在爹爹脚边,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夜将军。
盔甲尚在身上,眼圈微黑凹陷,精神却极好,黑色短发参差耸立,却不觉突兀,只是尚且年轻,鬓角却参杂几丝白发,水珠莹莹,闪着金色璀璨的光芒。汗水顺着额迹脸颊流下,在下颌汇成一珠珠玲珑剔透的水珠,滴答到媣云身上,可以想象,他里面的衣服,一定全被汗水浸湿。
英眉俊朗,目光清秀,面容白皙,竟似个俊俏的白面书生,却又于书卷气中略显几分驰骋沙场的硬朗和男儿血气,柔和与刚强,近乎完美的融为一体,真是出乎了苏小晓的预料。
两人目光对峙的一瞬间,空气微冷。夜苦并不松手,亦没有心虚,冷声道:“让开!云儿要休息。”
嗓音暗沉低闷,目光嗜血森寒。
苏小晓吐吐舌尖,一扯爹爹的衣角,苏丞相没有再说话,转身让开道路,随着惠儿和夜苦,一起向媣云的院子走去。
媣云被轻柔的放在软床上,手脚展平,夜苦扯过一旁的青丝薄被替她盖上,掖好被角。握着那双略显冰凉的手暖着,转头看向惠儿,道:“云儿眼下有危险吗?”
惠儿不解的“恩?”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一福身子,忙道:“奴婢这就去叫大夫过来看看。”
走过苏丞相身边时,头不禁低的更下。这夜苦究竟算主算客,苏丞相看着不像生气,却也不发话,还真叫人为难。
几个小丫头手脚麻利的伺候好水和毛巾,侍立在一旁。
夜苦回头,依依不舍的放开那只眷恋的手,欺身走到苏丞相身前,身影笼上苏丞相,英眉一竖,面色冷峻,语气凌厉得道:“苏丞相请移步,夜某有话要说。”
苏小晓抬头,看爹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向屋外走去。苏小晓跟在身后,随两个大人进了隔壁的房间,夜苦也没有在意,只是紧紧盯着苏丞相,目中深沉的看不出情绪。
夜苦待苏丞相进去,转身扣住门,缓步一点点逼近,气势咄咄逼人,猛地一挥拳,打在他的下颚。
苏丞相猝不及防,撞在桌角,掀翻杯盘,跌了几步,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水顺着衣袖流下,短衫粘在身上,脸微微肿起,稍带青紫,狼狈不堪。
苏小晓大惊失色,小心翼翼跨过满地的碎瓷片,忙上前扶住他,焦急的问:“爹爹,伤着了吗?”
苏丞相翻开手掌,一个碎瓷片深深扎入肉中,鲜血顺着伤口,源源不断的向外渗出,顺着袖角,滴落在地上。苏小晓没料到这么严重,顿时有些慌神,和这个便宜爹爹,这两日相处的时间久,终究还是有些感情。
掌根抵在桌沿,苏丞相艰难的站起身。苏小晓忙取来抽屉里媣云放的针线,替爹爹将碎片挑出,又拿出一瓶上等伤药,用干净帕子沾了一点,在伤口上细细抹匀,用布缠上。
这边两人默默忙碌,夜苦向前走了一小步,苏小晓警觉的发现,拦在两人中间,抬头看着夜苦,声音里也多了两分严肃:“夜将军,你不要再……”
苏丞相轻轻咳嗽着,摆摆手,示意苏小晓走开。
夜苦驻足,面色扭曲,恨意毕露,咬牙切齿的道:“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好好照顾,这就是好好照顾!苏老贼!”
想到倒在怀里的媣云,将那面前之人生吞活剥尚不解心头一丝半缕的仇恨。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如果没有媣云,夜苦不知道,自己还为什么活着。w7ge。
苏丞相拂过嘴角下端青肿的伤痕,沉声道:“对不起,我……”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如果道歉有用的话,我会跪在媣云面前请她原谅。”夜苦掩住面,心如刀割得吼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怎么会把云儿交给你。”
如果在他身边,怎么会舍得让云儿受这样的苦。
那时的事,时隔这些年,哪里说得清谁对谁错。苏小晓暗自叹了口气,退到一旁,这是他们说与他们两人间的征战,终究要他们自己寻出个结果。
苏丞相一如既往的面容呆硬,只是不住的道:“夜苦,我很抱歉。”
语气诚挚,这话能从一国宰相的口中说出,已是难得。这个心结,压在心底这么些年,沉重的难以背负。
男儿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这个金戈铁马的男儿,两行清泪无声的流下。
夜苦跌跌退退走了两步,扶着桌子,闭了眼,迟疑的道:能目晓苏。
“你告诉我吧,媣云,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苏丞相看了眼低着头默默地苏小晓,这病,是思女,还是思情,他还真不知该怎么说。
夜苦看他犹豫不决,只道媣云已无药可医,凄冷的一笑,却比泪断肠:“说吧,我撑得住,你们瞒着云儿,总该让我知道。是--什么病?”
苏小晓抹去眼角方才不小心落出的泪痕,低声道:“夜将军,放心吧,我娘也没什么大病,其实你来了就好了大半,就是……”
她正说到一半,忽然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
“啊!走开!”
这是媣云的声音!
三人一惊,同时向里屋跑去,苏小晓个子矮小,落在了最后,尚未进屋,就听媣云又在哭啼,摔碎了,不知是桌上什么瓷器。
隔着门帘,隐约见媣云披头散发站在地上,伸手捞过一只梅花金灯,狠狠掷到地上:
“你们给我还回来!给我还回来啊!”
几个小丫头受了惊吓,纷纷远远避开,苏府的大夫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丫鬟一见苏老爷进来,身子颤抖,忙跪在地上慌张的道:“夫人饶命,奴婢没拿您什么东西啊!”
对着媣云,却是说给苏丞相听得。
夜苦赶上前,扶着媣云,柔声的安抚道:“云儿,来,先坐下。”
哭得红肿的双眼轻轻抬起,睫毛眨了几下,似乎想尽力看清面前的人。媣云忽然抓住这只手,另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手渐渐攀上夜苦的脸颊,身子一软,靠在夜苦身上,细声道:“苦哥哥,你没有走,你没有走是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夜苦捉住那只作弄的小手,大手附在小手上,轻声笑道:“不是的,云儿,看看我,不是的,我在这里呢。”
媣云触及到那丝真是的温度,绽放一抹安心的甜美笑容:“苦哥哥,真的是你,你还在啊,答应云儿,不走了好吗?不要走了,我一直以为,我还在梦中,我找啊找啊,就是不见你的影子,桃花开了谢谢了开,你究竟到了哪里?我以为你丢了,再也不会来了。”
神采奕奕的杏眼,灵动而渴求的瞧着面前的情人,深情的目中写尽企盼。那双眼眨也不眨,似乎生怕一瞬间,苦哥哥又会消失不见。
夜苦的心像刀在搅动,痛苦到抽搐,这个会撒娇会嬉笑的人儿,险些生生在面前消失,这样的痛苦,不知还能否在经受得住一次。他撑着媣云,紧紧抱住她,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云儿,我一直在这里,再也不不走了。”
笑容浅浅的,渐渐哽咽。
云儿,这一次,谁也休想叫我离开你,在你最后的,不知多少的岁月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分分秒秒守着你。
让这段时光,成为我最后的记忆。
苏小晓招手,将爹爹和几位丫鬟带出去院里,轻轻合上房门,转身面对丫鬟们时,已是厉色如霜:“你们听着,今日的事,若让我听到别人那儿传出一言半语的碎话,别说以后休想继续呆在苏府,就是其他的,我也定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别说你们身后有主子,我倒要看看,你们主子到时候是否护得了你。”
“好了”,苏小晓看着丫鬟们蓦然灰白的表情,又拍拍手,笑道:“不过若你们守口如瓶,到时候,主子自然是是不会亏待你的。”
丫鬟这才略松一口气,纷纷行礼称:“是的,小姐。”
屋里的人,甚至未察觉他们的离开,甜蜜的腻在一处,旁若无人。夜苦柔声安慰着,许以承诺,不一会儿,媣云便破涕而笑。
苏小晓知道,夜苦大概是误会了媣云的病,不过,她并不打算纠正。多么美丽的误会,依着夜苦的性子,如果这不是媣云重病,他只怕不会如此不顾一切。若是要他带媣云远走高飞,他为了媣云的声誉,定不会轻易答应。
那就接着误会吧,苏小晓偷偷想着,媣云多好呀,夜将军,我要想些办法,总要你舍不得离开才是。
苏小晓看了眼沉默的爹爹,计上心头,眨巴着眼睛讨好的笑道:“爹爹,求您件事,让夜将军晚上住在我娘的房里,这次呀,我定会让夜苦和娘永远在一起。”
苏丞相看着女儿一脸坏笑,默默地同意了。
吃过午膳,苏小晓便来寻找凉泱,一路走过,下人们的眼神多有些躲躲闪闪,苏小晓知道那禁言管得住嘴巴,可管不住别人心里的想法,也不愿多做理会,径直向膳房走来。
凉泱正在收拾厨具,一瞥眼,就见苏小晓站在门边,帘子掀起一角,正笑嘻嘻的冲他招手,微微点头示意,便同胖厨子说了声,向门外走去。
自从出了媣云的事,便难得见苏小晓笑得如此开怀,凉泱好奇的问道:“究竟什么事?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
苏小晓白了他一眼,俏皮的道:“我这哪里是偷腥的小猫,是准备让别人偷腥的。”
她拍拍凉泱的胳膊,示意他弯下身子,贴着耳朵道:“凉凉,你这两日何时无事,帮我跑趟腿如何?”
凉泱自然点头答应:“好的,你说要办什么?”
苏小晓眯起眼,笑得奸诈:“我娘还未大好,不敢随意出府,你去趟柳月姐那里,就是我那小娃娃店铺,请她帮忙买样东西……”
“什么?”苏小晓的声音突然降低,凉泱听得并不大确切,真是听错了吗?凉泱不得不又问一遍,“究竟要买什么?”
苏小晓一顿足,红着小脸道:“你个坏凉凉,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是,咳咳,就是……”
声音又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凉泱无奈的道:“我的大小姐,麻烦您说清楚些,到底要买什么?”
苏小晓轻咬下唇,运足了气,对着凉泱的耳朵就是一声咆哮:
“我、要、买、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