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声轻轻地响动,蓦然打断了屋中的甜蜜。舒榒駑襻一眨眼,黑衣的影卫们便消失在眼前,不知钻到了何处。
身子霎那间绷紧,连方才神情轻松隐隐带着玩笑的无常,都隐匿在凉泱身后。
凉泱放开抱着的苏小晓,柳月见他还穿着喜服,拦住他,道:“爷,我先出去看看。”
这处荷花滩旁的宅院,并不大,只是景色宜人,自从凉泱买下荷花滩后,渐渐的便在京城传开荷花滩有主的消息,也少有人再来这里。
今日忽然有人敲门,不知是为了何事?
柳月打开门,外面站的一个穿着太监服的老者,个子不高,眼睛直接看向柳月,沧桑的目光中,却没有半点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奇怪,此人虽然是个太监,但气势并不弱,理应是宫中一个职位极高的内宦,为何自己的情报里没有此人的画像。感受到一点压力,柳月揣着疑惑,依然彬彬有礼的道:“请问找谁?”wzxe。
太监这才从袖中摸出一只卷轴,那是圣旨,柳月眉心猛地一跳,暗自祈求:小姐终于寻找到自己的幸福,可别让那皇帝再给毁了。
受到苏小晓一点思想上的影响,柳月对皇帝,并不像寻常人那般心怀敬仰。所谓朝廷,在生意人眼中不过是个互相利用的工具。
但对这个老太监,柳月可不敢小视,便打开院门,又扬起声音道:“爷,小姐,快出来接圣旨。”
凉泱似乎已经知道外面会是何事,让苏小晓进里屋换下嫁衣,这才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来。
苏小晓抬头时,正对上进来的人打量的目光,眼神虽有几分凌厉,却也不至于令她害怕。
苏小晓毫不畏惧的纯净的眼眸,让太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道:这小妮子就是苏大人家的庶女吗?还算有些胆识。
凉放到间。只见凉泱错步上前,挡在苏小晓身前,注视着他,声音蓦然冷了下来:“何事?”
太监忙低下头,恭敬地道:“泱亲王殿下,请接圣旨!”
“泱亲王?”
苏小晓愣了一瞬,就见凉泱一撩袍子,跪下伸手,道:“公公直接给我便好。”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让老太监不由自主的就将圣旨递了过来,直到凉泱郑重的接过圣旨,才反应过来,怎么莫名其妙,手里的东西就到了他的手上。
凉泱没有打开,显然已经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偏头一看,苏小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吃吃得问:“凉凉,说的是你吗?你什么时候成亲王了?”
凉泱扬扬手里的圣旨,笑着道:“就是刚才啊。”
那冷峻霎那间变成宠溺,变脸的速度之快,让太监惊讶的瞪大眼睛。
无常不屑的一撇嘴--定力真低,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浑然忘了,方才是谁恨不得躲在墙角画圈圈。
苏小晓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对了,你早上出去,就是为了此事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凉泱打发掉太监,这才拥着苏小晓回到屋,遣散方才那个老太监送来的十几位伺候的宫女,对苏小晓仔细说了昨晚没有说清楚的事。
苏小晓听完,怔忪的坐了良久,这才开口问:“凉凉,那个皇后,现在--”
那个字,她没能说出口。
凉泱却懂了,抱住苏小晓有些战栗的身体,他轻声道:“没有,没事,小晓,没有人死。”
皇后虽然重伤,但还是保住了性命,太子伤了一根脚趾,精神却已有些失常。
只是,太子病了,皇后还会好吗?
不够!凉泱看着苏小晓松了口气,紧紧地拥着她。
不够!小晓,他们竟然敢威胁到你的生命,这样的惩罚,远远不够!
我要让他们永远铭记!我要让他们后悔终生!
一只手探上他的额头,轻柔的摸着那颗泛着微弱红光的黑痣。
凉泱猛然惊醒,只看到苏小晓担忧的盯着他,柔声道:“放下吧!凉凉,放下吧,不要背负这么多的仇恨。”
“现在我们都好好的,而他们受到了处罚,上天是公平的,人在做,天在看,凉凉,仇恨太重,我们背负不起。”
柔水般的眸子,溢满关切,凉凉将小晓揉进怀里,恨不得把这个人儿融入血液,她的美丽,她的好,再也不要教别人碰触。
“小晓,随我进宫谢恩吧,你是我的妻,只有你能站在我的身边。”
苏小晓疑惑的抬头:“凉凉,你的父皇,会同意吗?”
如果心生间隙,还不如不要见面,免得那些人再说那皇帝的病是因为凉凉才得。
凉泱一声冷笑:“我本就不是虐童,那国师是皇后的人,皇后不知从哪里占得一卦,称我会替代太子,成为梁国的下一代君王,皇后便处心积虑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那时候皇上最宠爱的是我的母妃吉妃娘娘,皇后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生怕吉妃生了皇子,皇上便会爱屋及乌,将她的皇子拉下太子的位置。”
“她的力量尚不足以与皇上抗衡,只能偷偷摸摸的做些小动作,但吉妃亦是个聪明人,又是怀着孩子,自然更加谨慎,寻常手段皇后也用不上,只得想到一招妙计。”
“皇上既然信佛信佛,那便让佛告诉他,这个刚刚出生的七皇子,会给他带来灾难。”
“加上正巧传来的大将战败的消息,皇上自然很轻易的相信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被强行带走,又是皇后假惺惺的恳求皇上留我一条性命,将我养在宫外一处古旧的房宅,,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周围伺候的,都是她的手下的亲人,不用做任何伙计,却可以白白挂分掉宫里送来的月钱。”
“可是,那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的奶娘,是被她害死的!”
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出乎苏小晓的意料,她早就觉得皇后有些问题,只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聪明,这么……狠毒。
凉泱的瞳仁有几分涣散,似乎又回到儿时的噩梦中:“小晓,你知道吗?我就看着奶娘死在我的面前,却无能为力。我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奶娘。”
苏小晓盯着那双冷眸,忽然觉得,那深处一直遮掩着难以承受的哀痛。
凉泱继续道:“后来,我离开你,去走南闯北,就是不敢再踏入京城半步,直到机缘巧合下遇到师傅,后来又被收为关门弟子,继承衣锑。”
“不管练武再苦再累,我都没有放弃研习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上,发现了一种东西,它将人致死时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奶娘一模一样。”
“那时我才猛地意识到--也许,奶娘不是我害死的。”
“就像重新活了过来,我在京城撒网,收集当年传出的一点一滴的信息。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了奶娘是中了这种罕见的毒药。”
“就像心里压了十几年的巨石被蓦然搬走,我终于舒心,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奔到你面前,告诉你,你的凉凉,他回来了!”
结果……我们就在一起了。
苏小晓虽然听懂,却还是忍不住难以置信的问道:“那种药,是皇后给你的奶娘下的?”
“不只是这样。”凉泱的目光透过窗户,似乎又回到了清晨的大殿上。
当他把所有证据都交到父皇手中,父皇一张张翻过,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震怒的盯着下面躺在病榻上的皇后。
“朕的毒,是你下的!”
皇后的双眸眷恋的凝视着大殿外的天空,昨夜下了一阵小雪,今日,万里如云,碧空如洗。
她的声音,细小婉转,却刺痛了他的心。
“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这样好的天气,是臣妾最后一次看到了吧。”
皇上的指,死死扣住龙案,心猛地一扯,痛到窒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人,忽然有一天发现了她的背叛,而自己深受其苦,却还在感激有她陪在身边,世界上有比这还残忍的事吗?
咬牙切齿,切肤之痛,不只不觉中,手下用了力气,龙案上好的木材,竟然就这样结结实实被他掰下一块。
木刺狠狠扎入手中,血顺着伤口慢慢渗出,皇上却已经没了感觉。
恨意,混杂着莫名的哀伤,一瞬间划过眼底,便已了无踪迹,声音冷酷的仿佛掉着冰渣:“来人!把这女人和太子,打入死牢,午时问斩!”
皇后却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崩裂的伤口令白丝衣印出点点红梅,她冲着凉泱的方向,嘶哑着声音哀求:“七皇子,七皇子,求你了,你答应过要保住太子平安的,你还记得你发过的誓言吗?”14059594
凉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听了此言,哼了一声,不屑得道:“皇后这么聪明,莫不是真以为我会遵守承诺吗?”
他走上前,刀子般的目光剜着皇后,讥讽的大笑道:“你用佛诬蔑我是孽童,你还指望我会相信佛吗?告诉你,我只相信我自己!”
凉泱恶毒的眼睛,盯着皇后的面色默然惨白,神色渐渐涣散,失去血色的唇瓣微微颤动,冷哼一声,跪地伏拜:
“父皇,皇后的罪,罄竹难书!父皇这样简单的将她处死,岂不是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