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沐回到屋中,和衣躺在床榻上,却又有一丝心烦意乱,小晓那妍丽的笑颜和方才张渗着冷汗的苍白面容不停的在眼前交错,渐渐化入一片眩光中。
想了半晌,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招手对一旁侍立的丫鬟道:“去,给竹林中的奴送去,就告诉她,若是不想令孤厌倦,就老老实实的尽她的本分。”
小丫鬟心里吃惊,没想到太子会让自去那片竹林,忙跪下道:“太子爷,奴婢这就叫姐姐去。”
要知道,除了太子,还未有人进去过,就算是送饭,也只是太子的一个贴身宫女将食盒放在竹林外,等待里面的人出来拿,若是她一不小心知道了太子的秘密,这条命还保得住吗?
性命重要,这等烫手活计,她还是不要揽上身了。
离沐眼睛一扫,霎时让她的身子绷紧,如同被上下看透。丫鬟冷冷的打个寒战,只听离沐沉声道:“不必,你去就好,奴大概不能出来,你进竹林后,将药瓶放在门外,给她说一声就可,孤现在不愿见到她。”
说完,离沐手指一勾,纱幔垂下,眼睑轻轻合上,翻过身,似乎陷入了沉睡。
小丫鬟无奈,也不敢再打扰,只得上前取过放在床榻边的药瓶,捏手捏脚的退出。
去竹林的路似乎颇为漫长,她走到竹林外,略一徘徊,终于壮起胆子喊道:“有人在吗?王爷命我送东西过来。”
连着叫了三声,都未听到回话,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密林间回荡。
心中犯憷,却又不敢违抗太子爷的命令,当初那些大胆的奴才有什么后果,她至今还是历历在目,咬咬牙,小丫鬟揣起瓷瓶,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向里走去。
竹子在那昏黄的烛光下,映出点点斑驳,小丫鬟心里惧怕,只得越走越快,不知不觉便到了竹林深处。
眼前终于出现一片空地,坐落着一座小院,隔着缝隙,隐约可以望见里面的光亮。
院子的门上横着一道牌匾,举起烛火望去,却是三个金亮的大字--念晓苑
龙飞凤舞的字体,稳重中又带锋芒,她服侍在离沐身边,一看便知是太子爷的亲笔题字。
头急忙垂下,不敢再冒昧的张望,她将小瓷瓶放在牌匾下的台阶上,退后两步,扬声道:“里面的人,王爷命我送来的东西,我放在了台阶上,等一会还请取走。”
顿了一下,想到太子的话,丫鬟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太子命奴婢转告一句话--若是不想令孤厌倦,就老老实实的尽本分。”
她胆战心惊的等了片刻,出乎意料的未听到什么砸东西或者怒骂的声音,她拿不准里面人的态度,正欲告辞,忽然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出:
“我现在动弹不得,你给我送进来吧。”
小花俯在桌上,下巴泛红,指甲扣着皮肤,眼底冷笑:我道他怎么假惺惺的做起好人,原来是嫌弃我这样子不像苏小晓了。
只是这样,岂不是正和她的心意?
小丫鬟左右徘徊,小花等了半晌,又冷声吩咐了一遍,丫鬟只能推开院门,轻步走了进去。
院中颇为荒芜,没有草木,冰冷的不带一点人气,如同方才那个女子粹着寒冰的声音。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去,绣鞋底都渗着阴冷,似乎凝结着秋日夜晚的寒气。
丫鬟走到窗下,隔着窗纸,凝视着那摇曳的烛光,轻声道:“药放在窗台上可以吗?”
人影映在薄薄的纱纸上,一瞬间,她忽然记起儿时曾听到的狐狸精的故事,不禁打了个寒战。
窗子里,传出一声轻哼:“不必了,药你拿着,你还给他,再帮我转告一句话,他厌倦了,就离开,我绝不会挽留他一句,至于我的本分,哼,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13605551
做小晓的替身,做他的玩偶吗?
离沐,你忘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你在逼我!
小花勉强咽下心头的恼怒,喘了口气,从唇角不由得遗漏出一丝申银。
丫鬟焦灼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小瓷瓶,只是拿着,都令她心惊胆战。她似乎已经能预料到,若是胆敢这样对太子说,下一刻,她就将身首两处。
她颤抖的劝说道:“小姐……”
“小姐?”话刚出口,便被屋中尖利的声音打断,“你居然叫我小姐,哈哈,怎么会有我这么不洁的小姐,若是放在前朝,我只怕早就浸猪笼了。”
没有想到会被这样呛住,丫鬟一顿,又试探的问道:“夫人?”v5qn。
“哼,夫人?”小花又是尖酸刻薄的讽刺道,“你还真是会抬举我,若非我这张脸面还有些用,你早就见不到我了,夫人我可不敢高攀。”
丫鬟站在窗外,仓皇的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花淡然嗤笑道:“这有什么可想的,他不是一直叫我奴吗?只怕在他心里,我连奴也算不得!”
“不是的!”丫鬟似乎察觉到她语气中隐藏的痛苦,忘记方才的恐惧,有些疼惜的上前反驳道:“不是的,方才太子回屋后,便一直记挂着你的病,他躺下翻来覆去一会,才让奴婢来把药给你……”
正欲再说,话头便被小花截住。
“不必为他解释,你不会也是被他的外表吸引了吧?给你一句忠告,若是不想像我一样凄惨,就守好自己的心,你没有我这张脸,说不定比我还会可怜!”
丫鬟愣了神,不知道该做何回答,高攀太子爷,这种事,她还真的从未想过。
只是听着里面粗重的喘息,她又有几分心疼:“不论如何,生病总是自己难受,太子既然命奴婢把药送来了,还是服用了吧,就算与太子置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啊。”
大概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小丫鬟语气里也参杂了些许惆怅:“我们这等卑微的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还指望谁来爱呢?”
屋中,静静地沉默,良久,小丫鬟唇角微挑,露出一丝笑容,以为自己终于要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时,才听到里面一句回应,倔强的音调,不曾改变:
“我不稀罕这种施舍!”
小丫鬟一时气急,跳着脚道:“这怎么会是施舍呢?我的大姑奶奶,这是你的身体,是你在遭受疼痛,不是我,更不是太子爷,你这样老驴一样的性子,只会让他更嫌弃你的。”
“也许,这些宠爱在你们眼中,是难得,是温柔,或者是你们幻想中的一分寄托,但是在我眼中,永远不会是。”
小花的语气中,忽然有些浓浓的疲倦:“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事,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爱恨纠缠,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
她叹息一声,那凉凉的尾音,在秋风中渐渐浮散:“我们谁都回不到过去了,或者说,回去又有什么用呢?既然回不去,我只能朝前看,看着自己有一天,能离开这里。”
他中丽晓。这里,对这个女子而言,是一间无形的牢笼,压得她喘不过气。
小丫鬟意识到这一点,忽然住了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她听得出来,若是这样下去,,这个女子,大概唯有一死了之了。
可是,太子爷的那番辗转难寐,真的就没有一点情意吗?
她不信!
有时候,旁观者比身处迷局的人要看的清楚许多。太子与这名女子,只是被困在一张名为“仇恨”的情网中,两人只想着将网撕碎,自己逃出,却只会是网破丝缠,纠缠越来越深,再也难以自拔罢了。
她抿唇轻声道:“你这是何苦给自己罪受?”
屋子,一阵痛彻心扉的疼痛过后,身子反而有些麻木,终于能勉强直起身子。
小花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依稀的淡黑身影,十指相扣:“我不怕死,死这种东西,我见得多了,可我不想死在这里。”
她的话中不由得掺上一抹厌恶:“我恨这里,如果可以,我想寻一个山谷,静静地在那里老去,可是,这对我而言只是奢望。”
“你把药拿走,告诉太子,我要离开这里,他一日不同意,我就一日不会用药。”
话语中的狠历,比院中的秋风更加萧瑟。
小丫鬟错愕的抬头,拧着眉头问道:“你这样,还是没有用啊,若是如你所说,太子对你并无情意,又怎么会在乎你的威胁呢?”
小花眉尖一挑,傲然的道:“若是他愿意让一个住在太子府的人知道这里的秘密,大可以不理会我的话,若是他不想让我将事实传出,最好把我放了!”
“否则,我在死前,一定会想办法将事情传出,到时候,我看他还怎么安稳的做他的太子!”
这样的破釜沉舟让人蓦然心情沉重,丫鬟叹气,轻声道:“若真这样说,太子一怒之下,只怕谁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离沐的残忍,深埋于心,只要见过他动怒的人,没有人能忘记。
小花轻轻阖上眼,不再答话。
是的,她在赌,赌以离沐对苏小晓的情,不会容忍一个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死去。
这注定了,是一场豪赌,赌注,一边是她的性命,一边,是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