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巨大的黑色的魔气，如同四条蜿蜒的巨龙一般，迅速地自远方天空冲来，然后一道又一道，狠狠地砸落下来！”

史进说着，微闭双目，仰首向天，似乎在回忆那天夜里，天降魔气时的情形。

阮尊也不由自主地，也想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晚上，名字还叫做阮小二的他，像是被阴魂附体了一般，偷偷地摸上了龙虎山上清宫的伏魔之殿，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打开了镇魂之棺，将魔王的魔气释放出来，也打开了自己的罪孽之路。

“魔气落在了少华山上，所有的我们，都没有幸免，都被魔气包裹住了，身体迅速地发生了异变。当时我们都晕了过去。醒后来，我们都发现自己的实力大增。别人不说，光是我，就迅速地由高级灵师，增长为中级灵尊。这样的过程，放在普通灵士身上，耗时十年，甚至更多，也是常事。但我，才刚迈入高级灵师不久......”

“不止是我，朱武、杨春、陈达，他们的身体，都发生了异变。而我师王进，由于经脉被毁，修为被废，轰然而下的魔气，并未给他带来太多的好处......”

史进说到这里，自己也甚觉奇怪，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怪了，我怎么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这些事，即使见了盟主等人，我也是不会轻易地透露半个字，却对你这人，如此推心置腹。”

阮尊略觉尴尬，讪讪地说道：“我这人，人品好吧，值得信赖。”这么一打岔，也觉得自己确实与他初见，在两人上身还赤着的情况下，这么推心置腹的谈话，确实有些不对。于是赶紧从地上拣起上衣穿上。

“他总算穿上衣服了。”桃花潭对岸，一直看着他们的游媚，这才稍松了口气。

另外的几名中年人，都是面色难看。史进与那杀了李忠的小子，竟然在那么远的地方私谈，而且一谈就是这么久。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们，本来还是指望着史进重旧李忠旧部，重夺桃花山大权的。

“其实，魔气倒也不错，给迅速地提升自己的实力。”阮尊自我安慰般地对史进说道，“还具有较强的恢复伤势之效。你看我，我总感觉比自己同阶的灵力，要强太多。像刚才那人那样的，虽然与我同样是高级灵师，我一招就能打发他。”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上真正的强者。”史进说道，“可是我遇上过。因为，就在我醒来后不久，就有一些人上了少华山。那些人，是希夷宗的人。”

希夷宗！

听到这个名字，阮尊猛地一振。那是陈抟的宗派，自己从那老道士身上，修炼了胎息诀这门神异的灵技，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够修习灵力。陈抟虽然传了自己这门灵技，却并没有收自己为弟子。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自己与这个宗门的渊源。

谈到希夷宗的时候，史进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愤怒，或者仇怨，或者苦郁。

“上少华山的希夷宗人，有五个人。为首的，就是希夷真人陈抟的大弟子，谢道缘谢真人。我们当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将之前天降魔气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相告。可是，这人脸色马上就变了，下令希夷宗的弟子们将我们捉拿斩杀，那神色就仿佛遇见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而且此后再不容我们有丝毫分说。”

“生死关头，我们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于是拼死相抗。也是天降魔气令我们实力大增，而且当时少华山的魔气还未消散，且对灵士的灵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希夷宗的弟子们虽然实力强大，我们也不落下风.....结果，除了他，我们都逃了出来。”

朱武、陈达、杨春、史进，阮尊都见过。那没逃得出来的人，自然就是王进了。

“他死了？”阮尊担忧地问道。虽然未见其人，但仅仅凭借着史进的一点描述，他就感觉到自己对这王进，充满了敬佩。

“不知道。”史进痛苦地摇摇头，“在希夷宗人的痛下杀手之时，我们只顾得拼杀逃命，大家魔气缠身，一跃十丈，游走迅速，哪里顾得上一个已经失去了灵力，经脉断裂的普通人......”

“我们最终逃了出去，且找了个秘密的地方休养，熟悉了自己身体的异变。然后，便秘密地派人去打听少华山的消息。可是，希夷宗的人已经退去，少华山的营寨，被一把火夷为平地。灰烬中的，都是山寨兄弟们的尸体，三百多人的尸体，个个肢体残断，近乎烧成酥灰......”

说到这里时，史进的声音非常痛苦，几不可闻。

“希、希夷宗，是，是正道领袖，天下名门，怎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阮尊呆呆地问，他实在不相信，名满天下的希夷宗的弟子，会做出这样的残忍的事。

自己还传承了希夷宗的胎息诀呢。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不成！”史进暴怒道，他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双眼，“有的人的身上，还残留着希夷宗的剑伤，那种剑伤，在关中地方，除了他们，还有哪一门哪一派，使得出来？”

“本来，朱武他们就再三相邀，邀我上山入伙。可是我念在自己还有对国为民的忠义之念，虽然与他们交好，可一直不肯答应。因为我知道，自己一旦入了邪道，再回首就几乎不可能了。可是，希夷宗的暴行，让我认识到了，不管正道邪道，在面对触犯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所做的罪行，是一样的。正道，由于长期要压抑自己的本心，在犯起错来，错得就比邪道的人，更可怕！”

“自那之后，我心中再无正邪之分，只有利益之争。”史进说道，“后来，我循着一些印记，找到了朱武等人。他们改头换面，为了躲避希夷宗的追杀，一路东行，到了信州和江州地界，并且结识了飞鱼帮帮主李俊。在李俊的支持下，他们在信州成立了花蛇帮。杨春以魔气养蛇，实力最强，被我们尊为帮主。可是他们三人，在魔气附气之后，性格大变，残暴无情，残酷对待孤儿。我看不惯，与他们争吵多次，后来在争吵中，情份也渐渐淡了。李俊正在筹谋大事，怕我们内部起乱，便找了个由头，按我的意思，把我派来青州分舵。”

说到这里，史进的怒气才渐渐地消散了，惨然说道：“选择青州分舵，其中的原因之一，一是它离希夷宗很远，很远；二是这里，离李忠，很近，很近。我毕竟在桃花山，呆过三年。”

“他毕竟是我的开手师傅，虽然是误人子弟，却是把我带入修灵界的第一人。没有他，我不会生灵成功。所以，他死了，我还是要来看看他。”

这家伙，还是有些念旧情的。阮尊心想。

阮尊喜欢念旧情的人。

“来这里，两件事。一是来吊唁。另一件，本来没什么把握，遇上你，倒让我有了个打算。”史进看着阮尊，又看向那碧波如玉的桃花潭，“桃花山上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百丈碧波底下，盘踞着一条鳜鱼王，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