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听到这里不由觉得有趣,于是进了里头,只见到香菱和黛玉对坐,正在论作诗如何,因是香菱要学诗,黛玉听说,便命紫鹃将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递与香菱道:“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遇见我,我讲与你就是了。”
黛玉抬起头来,就看到薛蟠含笑倚在门外,“蟠哥哥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可就躲在外头看呢?”黛玉笑道。“在外头听见你们说的有意思,于是也就不打扰了,”薛蟠入内,外头天寒地冻的,潇湘馆内温暖如春,薛蟠只觉得被热气一逼,越发的红了脸来,黛玉瞧见薛蟠如此,就知道他在外头喝酒过了,“怎么今个这么高兴?大中午的就在外头喝酒了。”
“今个是召集了诸掌事管事们议事,说一说生意上的事儿,自然是要招待一二了,”薛蟠接过了雪雁手里头的盖碗,对着香菱说道,“你们说你们的,不要我这俗人进来打扰了你们谈诗。”
香菱原本在黛玉这里还颇为放松,可薛蟠进来,她的神色颇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是被抓了一个现行的小偷一般,“大爷,你不怪罪我呢?”
“怪罪你什么?”薛蟠奇道,“傻丫头,我不是和你早就说了嘛,在园子里头没事儿,你就自管去玩,去学点东西起来,自然是最好,家里头又不缺银子使,你自管学诗,什么针线活都不必去做,哦,你宝姐姐说是要时常做做针线活,你若是乐意,就缝几针,不乐意,就不必做了,跟着你林姐姐学诗,是最好不过了。”
宝钗为人聪慧,诗书也极通,只是她自己个却不以为自己的才学为傲,她颇为崇尚平淡是真,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故此香菱虽然对着诗文极为仰慕,但宝钗却是不教导,每日得空了,也是以针线活为主要活动,香菱跟着宝钗学了字,再问宝钗,宝钗就是不教了,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宝钗也和香菱说明,“你和我的性子不同,作诗自然也是不同,若是我胡乱教你,反而学成了四不像,到时候误入歧途,日后想再更改,那就是极难了。”
故此香菱见到薛蟠还有些不高兴,黛玉奇道,“怎么蟠哥哥倒是也乐意呢?”
“自然乐意,”薛蟠笑道,“香菱她自己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是不会拘了她,这园子里头的都是大才,诗词歌赋样样都来得,香菱能够学点起来,是她的福气,自然也不是要逼她学作诗,她自己个喜欢,就是最好的了。”
香菱这时候才高兴起来,眉心的胭脂痣似乎熠熠生辉,“大爷,”香菱黏着薛蟠,摇着薛蟠的手,“我跟着林姑娘学诗,你可要给我放假,让我安心学。”
“学是好说,但也要有成绩,”薛蟠哈哈一笑,“你林姐姐大才,外头多少翰林学士都比不上的,你遇到了这样的名师,若是学不好,我可是要笑话你了。”
“哪里能呢。”黛玉横了薛蟠一眼,“你这可是小瞧天下的读书人了。”
“我可是没有说假话,外头的官儿,如今算起来是极好的,”薛蟠笑道,“不过如今的风潮,都是讲究实务最多,诗词歌赋精通的,在官场上都混得不好,除非去翰林院那些地方,其余的人,只怕还真的找不出来,再者,外头的人存了名利之心,这诗句呀,就不够林妹妹你洒脱通达了。”
好话是谁都愿意听,就算是林黛玉也不例外,听到薛蟠这样说,黛玉心里头高兴,面上却是横了薛蟠一眼,“就蟠哥哥是油嘴滑舌的,幸好如今你呀,不用去考科举,若是要去考科举,按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要我捉刀?”
“违反朝廷律法的事儿,咱们可不能干,”薛蟠笑道,“什么时候要我写应制诗,或者是上交一篇长篇文赋,那么说不得要请妹妹帮衬了,你可还别说,詹事府往日都有这个事儿要应承的,只是如今詹事府不中用了,自然也不用做着这书面上的事儿。”
“这好像是还我吃亏些,”黛玉笑道,“哥哥有什么可报答的?”
“不消说,一字千金,总是要给润笔费用的,妹妹大才,可不能委屈了。”
这边说笑着,香菱又要问黛玉如何,薛蟠于是也就起身,“问诗不在这一日半会的,你且拿回去好生研读了,再过来问你林姐姐就是。”
香菱这才肯罢了,于是跟着薛蟠出了潇湘馆,紫鹃过来收拾,对着黛玉笑道,“薛大爷可真是好,香菱这么一个小丫头外头收留进来,也是这样好生待着,虽然是跟着宝姑娘一起过日子的,可谁不知道,香菱姑娘在薛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呢。”
黛玉笑道,“也是香菱性子纯粹,许多事儿不去多想,反而是件好事儿。”
黛玉这话话里有话,或许是觉得自己多想了些,紫鹃笑道,“姑娘这话从何处说起?若是论起多心的话,也只有姑娘你了,可若是论起知心的话,谁还比得过薛大爷呢?”
薛蟠摇摇摆摆,出了潇湘馆,外头极冷,他也不想着要如何游览,只是疾步走回到清凉台去,到了沁芳亭桥上,见到左近芦花荡之中站着一人,身后还有婢女陪着,北风甚大,卷的芦花飘荡,在风中好像是波浪一般起伏,那身姿颤颤巍巍,好像也要被风吹倒一般,薛蟠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站在水边芦苇荡处的乃是迎春,薛蟠走下了桥,靠近迎春,迎春正抱了几支芦苇,见到薛蟠过来,忙行礼,“大哥哥。”
如今除却黛玉外,其余的人都称呼薛蟠为“大哥哥”,原本还带上姓的称呼,相处久了之后彼此亲热,都也不提这个了,薛蟠跺跺脚,哈了几口气,“这大冷天的,妹妹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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