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见符柔迟疑不决,莞尔一笑道:“柔儿大可放心,你一心教诲召合公主与王公子,本后自然看在眼里,判定你乃忠女为国,绝无一私。我身为王后,有文……”她刚想说文图嘱托,立即改口,“有文称,后宫虽无强国之政,却有安国之德,本后所辅佐的不仅仅是大王与王公子,南国安定才是第一。”
文图哥哥果真没有看错!
“小女自知王后一心为天下,可是这传言之中,谜诗并非直书陈王,却意在护国公,如此令小女寒噤不已。”符柔不得不如实说,如此才能试探王后所想。
“柔儿不必惊惶,至于这谜诗,本后却没有放在心内,无论谜底是什么,但绝不是父王;本后只是在想,如今朝殿之内尽数老臣,稀缺文人国士,年轻志士均被阻拦在各城初选,大王伸长莫及,倘若那文房雅室真能够为朝廷举荐良才,乃南国一大幸事!”
符柔心中一喜,没想到王后有如此气度。
“可文房雅室并非朝廷之所,即便是空有名士也奈何仰目唏嘘,身隔一墙入不得宫来,反倒是民间微词,说不定会断送了这文房的生意。”
“柔儿有所不知,本后早早就盼着有这么一家居所,能够引来天下能人,至于如何引进朝廷,本后自有心算。”
“那依王后之见?”符柔越听越喜。
“本后想带你去会一会文房雅室,看那室主是哗众取宠,还是真为天下计,也好提前做打算。”
“好啊!”符柔失态,终于可以见到文图哥哥,忽又垂下头,“谨遵王后吩咐。”
王后笑了,轻抚着符柔肩头道:“看来这文人果真是惺惺相惜。”
哪里是,我只是想看一眼文图哥哥,一眼便可。
“大王到!”
二人连忙参拜,大王兴致冲冲一扬手,示意二人免礼,直接说道:“果被王后言中,”大王见王师在此,只好称呼王后,“京内出现高人,四处政客纷纷入京,只是不知虚有其表还是心有城府……”
“回大王,自然是忠心为国……”符柔一时脱口而出,文图哥哥怎能是虚有其表。
“噢?”大王转向符柔,“王师也听闻文房雅室一事?”忽又见到王后秀书恍然大悟,看来这二人也在研探此事,“你且说说为何?”
符柔深为自己鲁莽之语自责,不过既然大王发问,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想我南国人才济济,文房雅室以文会友,敢给天下人出此谜题,自是才华横溢,岂能不知诗词之中应有所忌讳?小女虽然学识浅薄,也能一眼看出大忌之词,何况是芸芸众生?如此说来,室主定是在抛砖引玉,以此识得敢以死报国的真正名士,绝非为一己之私,邀众而尊。”
大王立即点头道:“王师说的有理,只是这文房雅室无名无分,寻得无双国士又能如何,可惜,可惜,立在眼前却不能为本王所用啊。”
王后突然言道:“大王,臣后倒是觉得绝非这么简单,那室主如果真的为国着想,定是抱着宁死不屈的心态,一旦网罗到真士,大王不去寻他,他倒有可能来寻大王;如果真的以诗辨人,大可秘密从事,为何如此张扬?臣后想他应是紧迫所致,所以预感此人意在六月的大考!”
“大考?!”大王浑身一震,“王后是说……”
“不错,一旦室主识得国之可用的名士,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觐见大王,力荐高人,大王自可以王命着这人参加王考!以往两次王考,只是手中无人,也是怕一旦王荐却考得不尽人意引来非议,如若……”
“不要再说了!”大王面色凝峻,“倘若此人有此心机,单单是他便可为我所用!只怕是此人心怀不轨,定会引来更大祸端。若是果如王后与王师所言,本王可以依王后之意,王命赐他一个,不,两个,不,直接给他五人的王荐!可是,如何与那室主沟通,万一走漏风声,怕是给他引来杀声之祸……”
王荐五人!
符柔几乎看见有文图哥哥推荐的大文官入朝,口齿伶俐,力压群臣,口口声声为大王运筹帷幄振臂高呼,殿下群臣无力反驳!
──哪里会有如此简单!
“大王,臣后深知大王担忧之处,故与柔王师商量,想择日亲自密访文房雅室,看看此潭之中可是净水!”
“好,好!”大王顿时眉色打开,“有王后亲自甄别,本王自然放心,不要择日,就今日!明日开朝定会有重臣提及此事,也好有个筹备;晚些时刻,本王着人暗中保护你等,一定要查明室主所期!”
“是,大王!”
“小女遵旨!”符柔的小心脏砰砰跳到嗓喉之处!
大王大踏步离去,符柔却不走,瞧瞧自己身上,又不敢说。
“哈哈哈,”王后瞧出符柔尴尬表情,笑得捂住嘴,指着符柔问道,“你这是第一次出宫?”
符柔羞红脸点头。
“都怪本后失察,都怪本后失察,钰儿快去,将邓王送给本后的那套蚕缎取来赠予柔儿,快!”
“是,王后!”钰儿笑嘻嘻跑去。
“来,本后亲自为你梳妆……”
“王……王后,这可使不得!”符柔连退两步,这浩大后宫之内王后只侍奉大王一人,一个小小王师岂能令王后亲为。
“无妨无妨,你训导有方,令我的楠儿与善娥少有大成,本后欢喜得很,为你打扮也是情理之中,况且这么多年也未曾为他人梳妆,倒是拿你操手,也好赏裳自己的手艺。”
妆台前,娇女谨坐,恩感连绵,一代国后亲手,岂是凡人敢瞻?顷刻间,低髻盘起,黄丝扣环,细眉粉面红唇,黑珠翠玉披肩。
“不要哭,泪若是掉下,本后这粉饰却是白忙活一场!”王后手持粉刷,轻轻在符柔脸上着色,见符柔已是眼含热泪。
符柔不敢点头,怕是一动那泪便落下,硬生生将眼泪退了回去。
梳妆完毕,钰儿手持白缎,那是南棉伴有蚕丝,通体一缎,薄而温暖,垂而不懈,符柔穿将上去,转过身来。
“唔!”钰儿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好美,柔儿好美!”王后也不禁连声赞叹。
“多谢王后!”符柔不知如何恩谢。
王后却顾不得回话,直呆呆瞧着符柔,好个小神仙!
不刻,善娥从后亭跑出,看见符柔一愣道,“这是谁呀,”忽又细瞧,“柔姑姑,天仙般色美!”善娥笑得春花烂漫,刚想伸手有不敢触摸,径自手舞足蹈。
王后望去,见爱女终是笑得开心,自己也是心清气爽。
戌时初,王后等人出宫,一抬绿轿之内,乘坐着文图先前知己、未来之妻,钰儿陪伴左右,秘密赶往文房雅室。
京街之上或秉或悬已是灯火通明,时已初夏不再有凉意。
来往的人员马匹仍是络绎不绝,或兵或商,平民则大多是步行,或匆或缓,急者非餐即住,闲者非游即玩。
周围店铺大多是餐铺酒家,吆喝声不断。
文房雅室,一座两层小楼,横长不足两丈,顶楼漆黑一片,唯有一层倒是秉着淡淡烛光,不过门已经关闭。
红墙之上,张贴着那硕大的谜诗,看上去仍是崭新,足以见得观赏之人甚是敬仰,无人触碰;就在东角,孤零零矗立着一根高高木杆,抬眼望去上面有一丝袋飘曳,里面定是藏匿着无数人望眼欲穿的谜底。
钰儿看一眼王后,王后轻微点头,她便悄步上前叩门。
立刻,一个偏瘦却爽朗的伙计探出头来问道:“客官购物还是论诗?”
钰儿来不及询问,微声答道:“购一绢竹纸。”
“慢待了客官,店已打烊,明日再来不迟……”伙计低头示礼,然后便要退声关门,钰儿立即伸手拦住门沿,赶紧说道:“虽是购纸,也是在你家文房写诗!”
“这……”伙计稍有踌躇,忽问道,“购我家纸张,写哪家诗词?”
王后一愣,这分明是在探试,一个小小伙计竟出得此言,遂低声答道:“买文房墨宝,书天下文章。”
伙计立即闪身出现在门外,看似惊诧一介女流竟答得如此流利不敢相信,开始仔细打量眼前三位女子。王后看得出,大凡来此的均是男子,故引得此人惊愕,此人也绝非是伙计,定是室主留在身边的名士,以察看是否有资格入内论事。
那人再次施礼淡雅一笑道:“天下文大如天,可笔锋尚小。”
符柔见入内还有这么多规矩,你可知道里面的人是谁?那是我的文图哥哥,立即答道:“书中曲外是书,然心事在内!”
男子立即面带喜色刚要允几人入内,可又见天色已晚,稍事思考还是转身意欲询问室主,不想里面传出一声:“让他们三人进来吧……”
那声音引得王后一愣。
文图哥哥!符柔心尖一颤,好好听的声音,洪如钟却字字清晰,仿佛那口气便飘在耳边,似乎还有热气,赶紧去搀扶王后,却又立即松开,因为自己的手甚是不争气颤抖着。
王后不会认出文图哥哥吧,不会的,依时间算来哥哥已近四十岁,可看上去只有二十多一些,定然认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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