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得那口诀指引,恍然大悟,已知该如何打开通路。解谷魂魄再回头张看雨崖子,似再看千万遍也不厌一般。
她不知道他在这儿,但那笛声让她由悲转喜,又有了生机。少年最后一次凝视此生最爱的少女,他忽然明白盘蜒所言:她至今爱他,她也无需自己守护。
他了无牵挂,魂游天外,就此离世。
盘蜒半抬手掌,潜运太乙,静观伏羲,在四周墙上连拍,这洞窟本就有玄机,过不多时,盘蜒触动四周灵气脉象,眼前一亮,一道黑木门现出形状,那门中混沌一片,似雾气中不断变换的星空。
雨崖子咬着嘴唇道:“此乃天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盘蜒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这并非天门,而是鬼门,但效用却是一样,师父、师妹,请随我来。”
雨崖子卯足力气,死死拉住盘蜒手臂,吕流馨道:“师父,小心你的伤....”
雨崖子见盘蜒神色平淡,不由忡忡不安,放脱盘蜒,说道:“我定要你说出实情,不许对我隐瞒,你与解谷到底有何关联?”
盘蜒走入那鬼门关,鬼门消散,三人已处在一深广洞穴中,只见面前有一壁龛,中有一卷书册,盘蜒走上前去,将书册取下,上书“离乱”二字。
吕流馨道:“万鬼他们要找的便是这离乱**,还有这月明宝刀,这刀确是神物,这**想必也极为了得。”
盘蜒翻开书页,上曰:“浊世伊始,阴阳飞浮、光影交错,故乱象丛生于世,万物无序,因果聚集凝结。彼时也,乱中有真知,由乱而可得福祸,方得无为而治。后混沌开辟,乱渐有序,然则天理大道,周而复始,序终归于乱也。
此书所载心法,诱心魔,主躯壳,以乱而知物,以知而功成。则得混沌真气,莽莽漠漠,自有料敌机先,败敌于未发之能。
心魔毕竟乃是邪物,若呈于体表,漆黑如墨如夜,故而曰‘夜影’,此心魔可离体独存,则谓之‘离形’,此乃离乱**之精髓所在。
此功重中之重,在于纵控心魔,故又曰‘玄夜伏魔功’,更为妥当。”
吕流馨读得浑然不解,问道:“又是‘离乱**’,又叫做‘玄夜伏魔功’,这功夫好生麻烦,道理更是不通。”
雨崖子若有所思,再翻书册,只见其中所载法门凶险无比,亦极为残忍,乃是对一幼童以针灸法门刺入周身穴道,反复喂养心魔。她心中不喜,但仍说道:“我神藏派宗旨,乃是搜救世上宝物秘籍,助正抑邪,此功虽是邪道,但也决不能落入邪人之手。”
盘蜒将书册缓缓翻看一遍,已牢牢记住,交给雨崖子,说道:“还由师父处置。”
雨崖子点头收下,见此地甚是冷寂,并无外魔烦扰,于是取出一颗丹药服下,搬运真气,养身疗伤。
吕流馨精神困乏,便靠在盘蜒身上睡去,盘蜒回忆这数日来所见所闻,心中雀跃,脑中苦思那离乱**的种种法门,不知不觉便汗流浃背。
这功夫与他那庄周梦蝶有几分相似,却无诸般危害隐患,若他以此离乱**,掌控庄周梦蝶,有朝一日,或许可运用自如了。
过了一日,雨崖子收功站起,虽伤口仍有些疼,但行动已然无碍,她斟酌片刻,说道:“咱们找通路出去。”沿洞中石道而行,约莫走了二十里路,头顶阳光灿烂,闻到花草清香,又行不久,已脱出绝境,身处一崇山峻岭之中。
盘蜒欣喜若狂,冲到草地里头,仰天躺倒,深深呼吸,吕流馨轻笑一声,紧随而来,扑在盘蜒怀里,盘蜒大叫道:“你想压死我么?”两人说笑几句,甚是欢畅。
雨崖子望向四周,见山崖深谷,云海茫茫,又是一阵凄凉,想起当年自己曾与解谷来过此地,耳畔又想起解谷那动人的笛声。
她走上几步,问道:“盘蜒,解谷到底经历如何?你给我如实说出来。”
盘蜒稍一思索,说道:“解谷前辈说:你当年问他曲子说的可是这山水云海,他一直未曾答复,实则他心中所想,乃是一位美貌端丽,天下无双的云中仙女。他还想说:他深爱那位仙女,但一直不敢开口,直至那位仙女隐入万仙,他才明白自己心意。”
雨崖子站立不定,软倒在地,身子发颤,泪眼模糊,咬牙道:“这个....这个傻瓜....”
盘蜒道:“我练有幻灵真气,错有错招,竟能听到解谷魂魄说话,他当年身患重病,被众人排斥,又受这渊北辰蛊惑,无意中闯入藏经道观之中,被渊北辰的魂魄抢占躯体。他的灵识,则寄居在玉牌之中。”
雨崖子“啊”地一声,将玉牌捧在手心,凝视不语。
盘蜒又道:“他见到心上人脱困,心愿已了,早已升天。他一生只望那位姑娘平安喜乐,见她武功高强,对他情深如昔,心中安宁,别无遗憾。”
雨崖子心中哭喊道:“你这...你这狠心人,你若早对我说这些,我宁愿不去万仙,也要与你长相厮守。”
盘蜒叹道:“这位解谷前辈实是一位可怜人,但他对师父之心,委实感天动地,令日月失色了。”
吕流馨早已哭成了泪人,搂住雨崖子道:“师父,师父,你....你...节哀顺变...”
雨崖子被她一招惹,险些也嚎啕大哭,但她毕竟是世外高人,登仙之躯,顿时硬起心肠,转而说道:“盘蜒,你将来要好好对待馨儿,不许弃她不顾,否则我必不饶你,你听清了么?”
吕流馨眼角含泪,嫣然笑道:“师父,盘蜒哥哥岂是那样的人?”
盘蜒吐吐舌头,暗想:“我多说多错,惹鬼上身,何苦来哉?”于是说道:“师父教导的是。”
吕流馨又问道:“师父,不知那渊北辰怎么了?”
雨崖子道:“他占据解谷身子,功力确实不凡,但毕竟是凡人之躯,中我一剑,被我玄功打碎脊椎,即便不死,也终生动弹不得,料来他无法脱困,待我回山之后,理清要务,再来剿灭此魔。”
三人下山之后,不久回到神刃山庄,玉不莹忙派人好酒好菜,好吃好住的招待,雨崖子沐浴更衣之后,说道:“万鬼众人必去而复返,你持我书信,当速速召集江湖同道,齐聚一堂,埋伏于各处,严加防范贼党。”
玉不莹恭敬领命,他兄弟二人与吕流馨、盘蜒交情极好,离别在即,虽由衷替两人高兴,却又不免难过。
盘蜒悄声道:“不莹师兄,你那不甜弟弟天资聪慧,若专心习武,不捣鼓医术,将来必有大成。西悬师父传我‘天运掌剑’功夫,实已臻山庄内外功的极致,你将这口诀记下,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
玉不莹心想:“我那弟弟傻不拉几的,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了得?”但也替玉不甜欢喜,兴冲冲的答应下来。
吕流馨对山庄一草一木皆极为留恋,央求雨崖子再多留一夜,雨崖子自有心事,答应下来。
吕流馨要盘蜒相伴,两人有说有笑,游逛山岩丛林,只觉各处比以往美丽百倍,她心道:“终于....终于....了却心愿。若我此生能在仙山上与盘蜒哥哥长相厮守,那不知有多么快活。”盘蜒猜着她心思,故作欢笑,心中却另有打算。
他送吕流馨回屋之后,无心睡眠,找一处泉水,将脑袋扎入水中,借水中清凉,令脑子冷静,思索这时日来所学诸般奇功,不由痴迷忘事,险些在水中溺毙。
只听哗啦一声,他被人提了上来,用力喘气,肺脉几乎要炸裂开来。扭头一瞧,却见雨崖子眸含笑意,缓缓摇头,说道:“你若这般溺死,当真是天下第一笑话,我雨崖子看走了眼,怎么收了你这个疯徒弟?”
盘蜒奇道:“师父怎知我是疯子?我这些时日装得极为正常,并未漏出马脚啊?”
雨崖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但立时肃穆道:“贫嘴!不许与为师玩笑。”
盘蜒悻悻答应一声,雨崖子愣了半晌,柔声道:“徒儿,你再吹那曲子,让为师听听成么?”声音荡气回肠,柔情万千,似忘了自己身份。
盘蜒道:“师父可有笛子么?我手中空空,又能吹什么?”
雨崖子嗔道:“你练成了神骨术,如先前那般化骨为笛,有何不可?难不成你还怕疼么?”
盘蜒黯然道:“师父有所不知,咱们先前踏入异世,我那幻灵真气可感知周遭怨灵残余,故而我功力大增,脑子好使数倍,几乎无所不能,但跑了出来,一身本领便十不存一了,你再要我抽自己骨头,那可非要了我的命啦。”
雨崖子岁数极大,见多识广,确实听到过这般传闻,只是不曾亲眼见到罢了。她伸手一探盘蜒经脉,感应内力,知道他所言不假,心想:“我还当遇上个千年罕有之才,原来并非如此,但即便有所局限,他终究天资超凡,足以承我衣钵了。”
她自听了盘蜒一支曲子,一番劝慰,生平从未对一人如此感激,只是碍于颜面,无法明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