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雄关如楔,不可轻弃
“祖总兵,还请节哀顺变。”
此时,已然了解了事情经过的唐军兴中镇镇长刘国能,来到祖大乐身旁,低声相劝。
祖大乐紧搂着儿子已经冰冷的尸体,他双眼肿胀,泪流满面,显然一时间,还无法从儿子的死亡中走了出来。
刘国能以同情的目光,静静等了祖大乐许久,终于见到祖大乐把儿子祖泽衍的尸首,轻轻放下。
在又凝视着祖泽衍的尸体许久后,祖大乐才抹去眼角泪水,站起身来与刘国能说话。
“祖总兵,令郎之死,本将……”
刘国能本说说句歉意的话,却被祖大乐摆手打断。
“没事,刘将军。”祖大乐阴郁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苦笑:“战场厮杀,刀枪无眼,生死自是寻常。只可叹,泽衍一时糊涂,生生自毁前途与性命,实令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下万般痛惜!但他的死,却是咎于自取,不与贵军相干。“
他顿了下,脸上泛起苦笑:“想来若不是我等运气好,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得遇贵军及时来援,力挫清虏,保此关城,我等皆早为清军刀之下鬼矣!这般大恩大德,本兵心下自是牢记,且容日后回报。“
刘国能摆了摆手:”祖总兵不必客气,我军也是奉唐王之命,特来搭救贵部。却没想到,清军竟能这么快就来攻打山海关,倒亦是大出我军所料。可叹现在,北面的宁远,只怕已是沦陷了……“
听刘国能谈起宁远,祖大乐想起前两天宁远的吴三桂才派人过来商谈南撤山海关,与其一道其守关城之事,心下不觉一阵刺痛。
为什么这样被明廷视为倚柱之辈,竟然一箭不发,一兵未战,就这么快的去投降异族,去效忠满鞑,这内中缘故,如何能不令人感慨。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地,刘将军且与本兵入城说话。”祖大乐见刘国能提起宁远,心头顿是愈发沉重,忙对刘国能加以阻止。
刘国能一声轻叹,点了点头,同意祖大乐的意见。道:
接下来,刘国能交待一众唐军,与残余的守城明军一道,紧急打扫战场。
那些战死的清军,全部在剥去武器盔甲之后,尸骨全抛入海中喂鲨鱼。那些伤情严重,却还未死的清军伤兵,亦全部惨叫着被活活抛扔入海,海面上红水翻涌,有如煮沸的鲜血,大批鲨鱼上下跳腾,大肆享受这难得人肉盛宴。
而自家战死的守城军兵,考虑到现在条件有限,则是在山海关北门外一处山丘中,挖建了一座大坟,将他们集体掩埋。
至于那被唐军射杀的儿子祖泽衍,祖大乐则是令祖大弼在城中寻出一副好棺木,就近埋于城外。又刻意交待,不必立碑,上覆草木,从今之后,父子恩断义绝,再无联系,人间黄泉再不相见。
至于缴获的诸如攻城梯与铁皮车等清军军械器仗,则全部就地拆除,将有用部件全部搬入山海关城中。
刘国能与祖大乐二人,入得城中官署客厅,随即闭门密谈。
“刘将军此来,具体是何打算?”祖大乐率先问道。
“祖总兵,我等是奉唐王之令,特来山海关之地,援救你部兵马。幸好我等昼夜兼程,总算及时赶到,得以在这危急时刻,将贵部兵马救出,实是万分幸运。只可惜,我军还是来迟了一步,以致宁远沦陷,吴三桂部兵马,皆陷于敌手,实是令人痛惜。想必将来,唐王定要怪罪我等呢。”刘国能一脸不甘,语气十分无奈。
祖大乐以一种复杂地目光望着他,心下的滋味,更是五味杂陈。
现在的他,既为自已与余部能被唐军及时救出而庆幸不已,又为诸多战死伤残的部下,以及自已儿子的死亡而无比感伤。
他当然知道,唐军这番援救,来得是何其及时。如果唐军再来迟一步,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吧。
他略一沉吟,便轻声问道:“祖某想知道,贵军在救出我军之后,却是做何打算?”
刘国能想都没想,便径直回答道:“唐王已有吩咐,若救出你等,即刻带你们全部回返山东安置,以图将来。”
听了刘国能的回答,祖大乐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见他神情有异,刘国能忙问了一句:“祖总兵,你可是有甚其他想法?”
“刘将军,恕祖某说句实话,这山海关之地,不可轻弃啊!若将军就此率兵离去,放弃了这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未免太过可惜。”
“哦,刘某愿闻其详。“
”刘将军,这山海关,乃是大明历代君主,花费无数钱粮财帛,刻意营造的天下第一险峻之地。此处凭山扼海,坐断辽东,实为天下第一险要所在,这般紧要之地,关键之所,万万不可轻弃啊!若将军白白放弃此关,率兵东归,祖某窃以为,此举断非良策也。”
他顿了下,又急急道:“这等天下第一雄关,十分难克而易守,若被他人夺之,将来再想收复,何其不易!纵然再得收复,恐又要白白地牺牲极多将士之性命。这些人命精血与钱粮财物,岂非是无谓的牺牲与消耗?故刘将军你这般做法,祖某认为,实在大有可商榷之处。“
听了祖大乐的话,刘国能眉头微皱,忍不住捋须细思。
他在心下,自是明白,祖大乐这番说法,其实极有见地,十分有可纳之处的。
这天下第一一雄关山海关,确是明朝历经多代重金营建,高墙阔堑,守具重重,极其险峻难克,堪为整个辽东边防的基础。
要知道,在真实历史上,也正因为此关的存在,才让清虏每次入关,都不得不绕道远行,另从他处入关而来,却从不敢打此雄关的主意。由此足见山海关的守护之功,算是明朝的第一屏障亦不为过。
而真实历史中,关外的清军想要入关,还要等到驻守此地的吴三桂献关而降,方得从其而入,从而实现一统中原的宏图大略。
象现在,若不是现在明廷已亡,朝局一片混乱,驻守此地的山海关总兵祖大乐,兵微将寡又外无援兵,那清虏就算再兵强马壮,只怕亦是不敢轻易率兵来夺。
所以,若真的只是把祖大乐部救出,便白白放弃此关,只会让清虏或李自成去白白地捡了个便宜,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轻率而可惜。
而相反地,如果自已能据占此关,把这险要关隘据为已有,那就将大大拓展唐军的用兵范围,进可攻,退可守,且相当在流寇与清虏身上,打上了一个十分坚固又牢不可拔的钉子。唐军将来无论是北攻还是南取,皆是大有可为也。
想到这里,刘国能心里,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仰头大笑,向祖大乐连声赞道:“祖总兵提醒得是,倒令在下有醍醐灌顶之感。想来我军真的就此率兵东归,放着这等雄关不占,反让其白白落于敌手,实是大为不智也!也罢,本将今天就擅作主张了,从我唐军中,拔出五千将士,由本将亲自率领驻守此关。至于,将来再如何安排,且听唐王吩咐。”
祖大乐见自已的建议被采纳,亦是十分欢喜。
他急急说道:“刘将军能听祖某浅见,在下十分感激。其实在下在想,现在我军虽然击退了清军,保住了这山海关,让清虏暂时不敢南顾。但恐不久将来,那南面的流寇,定会想办法与取此关城,这当为我等接下来,要面对的最为关键与重要之事。“
“这是自然,我等立刻做好备战准备即可。”刘国能冷笑一声道:“我军且在此休整一日,明天便让另外的一千军士押送那四千余名清军俘虏回返。本将还会给唐王亲笔写信,让他尽快派发军兵,以及用于守备的火炮器仗和,定会让这山海关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听了刘国能的安排,祖大乐十分心安,他脸现微笑,对刘国能说道:“刘将军这番安排,实令祖某大为心安。据祖某看来,若我等真做好准备据此而守,说不定,还能有机钓上一条大鱼呢。”
“什么大鱼?”刘国能明显来了兴趣。
祖大乐目光闪烁,他压低声音,向刘国能耳语了一阵。刘国顿是恍然大悟,他一脸欣然,连连点头。
祖大乐语毕,刘国能抚掌大笑,十分快慰。
“好!好!祖总兵此计甚好!本将料定,流贼接下来,极可能真如祖总兵所料一般行事。那咱们可就真是以逸待劳,给他们来个搂草打兔子,顺手就赚到啊。”
二人议定后,刘国能立刻下令,全军在山海关休整一天,船中辎重军械,尽数搬入山海关中,以济山海关燃眉之急。就连那数十艘大型舰船,每条船一侧的舷炮,也全部拆下,紧急布防于山海关城头。
现在山海关处,有五千唐军精兵留守,又有诸多火炮助阵,整个山海关的防御,可谓大大提升,相比祖大乐之时,增强了何止几个数量级。
第二天,刘国能立即安排手下副将带着一千枪兵,押着那四千名余名清军俘虏,乘船北返山东而去。而他自已,则与另五千唐军,以及祖大乐余部,一道留守山海关之中。
只不过,这山海关之地,却是依然只打出祖大乐部的旗帜,唐军旗帜标识尽皆不出,好似这山海关之地,依然只有祖大乐部独自驻守一般。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刻意安排,其实就是祖大乐的钓鱼之计。
至此,山海关之地,暂时处于风平浪静之态,而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已是暗流汹涌,绝不会再有丝毫平静。
说来也巧,就在山海关之战结束后两天,刘国能祖大乐二人,就收到了由已投降流寇的原明朝密云总兵唐通写来的一封亲笔信。
准确的说,是一封劝降信,唐通在信中规劝祖大乐,及时率部归降李自成,报效新朝,定可保住荣华富贵,且不失封侯之位也。
原来,在刘宗敏强掳了陈圆圆之后,此事迅速便有人,去向李自成紧急禀报。李自成见刘宗敏在吴三桂未降的情况下,就被女色蒙了头,做出这等孟浪轻狂之举,不由得闻言大怒,即刻要拿刘宗敏开刀。
“呔!刘铁匠这厮,竟如此不知轻重,如此孟浪猖狂,坏我边关大事,俺现在就要亲手杀了这撮鸟!”
眼见得李自成这般暴怒,一场内讧在即,他最为信任的谋士牛金星,紧急加以劝阻。
“闯王,万万不可啊!汝侯一时女色蒙头,做成错事,这生米做成熟饭,你纵再将其碎尸万段,又能有何裨益乎?”
牛金星眉头紧皱,又长长叹息一声,继续道:“闯王,于今之计,需得在吴三桂等人尚未得到消息前,赶紧派人前去将其招降,此为最为重要之事也。若其不明就里,已然投降,到时再发现陈圆圆之事,亦是只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了。到时,闯王或是厚加赏赐以慰其心,或是干脆寻个由头,将其一刀宰了以绝后患,皆可为之。”
李自成脸色阴悒,他久久地思考了一阵,最终采纳了牛金星的意见。随即分别派出蓟镇总兵马科去招降吴三桂,密云总兵唐通去招降祖大乐。
马科如何招降吴三桂,在此且不去说他,单说密云总兵唐通,在招到了李自成的命令后,不由得陷入沉思。
李自成给他的条件是,令他带二十万两银子,以及许给祖大乐封侯之位,让他前去招降祖大乐,这般条件,可谓十分慷慨,连去招降的唐通,都是为之十分动心。
只不过,唐通生性谨慎,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定首先派出使者,去了解一下祖大乐的真实态度,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再由自已去亲自劝降,当是更为合适。
于是,在山海关之战结束的第二天,山海关南门处,来了三名行色匆匆一脸风尘的使者,他们在城外向守军喊话,说自已身负紧要之事,要亲见山海关总兵祖大乐,以便当面交待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