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汤城外东北角处,一处宽敞空地上,临时摆放了几把桌椅,分成宾主两排摆放。 在这里,清朝摄政王多尔衮与大顺皇帝李自成,分宾主而坐,正式见面会谈。
数步开外的距离,李自成与多尔衮二人,皆是面带笑容,互相久久地凝视对方,此时此刻,二人在心下,却是各自感慨。
多尔衮见到面前,那身着标志性箭袖蓝袍,戴着一顶白色范阳斗笠,挺直的鹰沟鼻,浓眉深目,胡髯浓密的李自成,不由得想到,此人出身卑贱,却能从一个小小放牛娃,最终成为所谓的大顺皇帝,横扫北方明境,夺占明朝京师,弑杀明帝崇祯,这番白手起家的巨大功业,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呢。相形之下,自已这个大清的摄政王,虽自认为才具不在李自成之下,倒还是多有托附祖荫之嫌呢。
而在对面,见到面前身着鎏金铠甲,戴着金制尖杆红缨头盔,身姿挺拔英武,长脸尖,络腮胡须浓密如猬刺的多尔衮,李自成心下亦是啧啧连声,为多尔衮这副出众仪态,而不觉称奇夸叹。
他娘的,这个狗入的多尔衮,长得倒还蛮那么一回事呢。这厮身为大清摄政王,在干掉政敌豪格之后,已然是清朝的实际统治者,权势倒是显赫无匹。更何况,此人在清廷之中一手摭天,说一不二,实在是个厉害的狠角色,此番见面,倒亦是要好生与这厮打交道才好。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间,会议竟然有些冷场。
李自成原本还想着,多尔衮可能不会说汉话,是不是要去唤个汉人通事来说话,却没想到,对面的多尔衮哈哈一笑,率先向李自成拱了拱手,便用熟练的汉话说道:“李闯王,今天得幸,能与大顺皇帝相见,实是荣幸之至。李闯王丰姿爽朗,英豪气派,部下亦是人人豪杰,个个勇壮,倒是让本王大大开眼哪。”
见到多尔衮竟能说出这般流利的汉话,还这般有分寸条理,李自成不觉暗暗吃惊。仿佛这一时间,倒显出自已没甚文化了。
他连忙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脸上亦挤出笑容,大声道:“奶奶的,摄政王这般客气作甚,咱们既然商量好了,要来一道对付这唐军,又何必说甚见外之话。俺就跟你说吧,俺老李也是个爽快人,讨厌婆婆妈妈拐弯抹角,你但有啥话,尽开敞开来跟俺直说便是。”
李自成这番大咧咧的话语,让多尔衮不觉一乐。他绷住笑,心下却暗想到,李自成这人,还真好那些细作所言,没甚文化言语粗俗,只不过,他人倒是爽快,没那些明朝文人那般弯弯绕。也罢,能这样直话直说,倒亦是爽事一件。
于是,多尔衮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便轻吸一口气,向李自成问道:“闯王说得是,现在两军合一,自当同心协力,共同对敌,又何必说太多客套话呢。既如此,本王也就直话直说了吧。本王想知道,贵军接下来,对于攻打金汤城,却是作何打算?”
李自成闻声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娘个x,这还用问么?现在你我两军,皆已兵临城下,还能有甚打算?以俺看来,从即日起,你我两军团,皆速速打造攻城器械,来日准备充足后,你我两军便一道攻城就是,这又何需多问。“
多尔衮闻言笑道:”闯王,现在兵临城下,打肯定是要打的,只是本王在想,要怎么攻打这金汤城,方为合适。难道说,你我两军,皆只能硬着头皮攻城不成?“
”那还能咋的,你说你,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直接打他娘的就是了。“李自成脸现不耐烦之色,他颇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看,这金汤城,虽是偌大城池,但仅有北门与东门两处城门,以俺之见,等攻城器械造齐,就你部攻打北门,我部攻打南门,一举拿下这金汤城便是。那唐军守城兵力毕竟有限,我们完全可以用优势兵力,一举攻下此城,当不在话下。“
李自成说完,多尔衮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一副对李自成的意见大不以为然的样子。
“摄政王,不这般攻城,莫非你有甚新奇战术么?”李自成见他不同意,不由得好奇发问。
”闯王,你想想,若是你我两军,只能以这般纯粹的传统方法,仅凭兵力优势,去攻打如此准备充足防御完备之坚城,那你我两军,损失未免太大,白白牺牲恁多军兵,亦是多无必要。况且,若你我两军真这般以传统方式攻城,恐怕只会正中唐军下怀呢。而以本王看来,当有更好更有效之攻城办法,当可行之。“多尔衮直视着李自成的双眼,沉声说道。
”哦?摄政王却是有何办法?“李自成双眼一亮。
”闯王,你我两军,兵力虽极具优势,但唐军城池坚固,准备充足,想要凭一时血勇,便将此城一举夺下,怕是不易。纵然不惜士卒性命,强令进攻,经过拼死血战,最终拿下这座坚城,那你我两军,损失定亦会极大。这样的话,纵然拿下此城,亦有得不偿失之嫌。所以,在本王看来,还不如给这些守城的唐军,来个外攻为辅,穴攻为主。“
”啥?你说啥?穴攻,啥子穴攻?“李自成根本没听明白,他瞪着眼睛,一脸好奇地望向多尔衮。
多尔衮微微一笑,便道:”闯王,现在这金汤城,西边为阴山余脉,其余北、东、南三面,皆是平旷之地,故我等若要进攻,只能从这三面进行。而现在可以看到,唐军防卫的重点,是在开了城门的北面与东面。但其最为薄弱之处,当是是南面……”
“只是南面未开城门,城墙高峻,怕是难攻。”李自成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语。
多尔衮点头道:“正是如此,唐军以为此处易守,故防守会相对薄弱,所以,才让你我两军,能有机可乘呢。”
“你且详细说来。”
“闯王,以本王之见,这东门与北门,可由你我两军,作为佯攻之态,吸引唐军的注意力,而我们联军的真实目标,却是攻打南面。以南面为真正的主攻目标,从此处突中城中。以本王看来,贵部兵员众多,完全可以抽出一只数千人的兵力,专事挖掘地道,从外面直挖入南面城墙之下,再用炸药将其城墙炸塌,从而以此为突破口,全军挥师入城,定可将这金汤城,一举拿下。”
听了多尔衮的这番谋划,李自成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好哇,摄政王你这条建议,倒是甚是不错咧。操!行了,这事俺同意了。那就是由俺分派兵力,开始悄悄从南边挖掘隧道。待到拿下金汤城,城中财帛子女,俺也不会断了你的,到时再与你共分。”李自成咧嘴大笑,表情十分快意。
“好,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尔衮见李自成同意,心下亦十分高兴,他拱手致谢,亦是大笑不已。
接下来,两人又详细商量了,接下来具体的军事行动方案,才最终散去。
送走多尔衮后,心情大好的李自成,随即又下令,赠送多尔衮部五千石粮草,以解其困,让粮食已开始紧张的清军能更好地准备作战。李自成这番举动,让多尔衮十分感激,一时间,两军的关系,倒是十分融洽。
而在城头,透过千里镜,远远地看清了多尔衮与李自成相坐而谈后,唐军第四镇镇长段时,却是一脸冷笑。
他知道,多尔衮与李自成这番商议,定是在详细商谈,要如何攻打金汤城,方是最为合适。却不知道,二人商谈了个半天,唐军这边,却已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文秀,依你来看,清顺两军,却是会从何处开始动手?”段时放下千里镜后,向一旁的副镇长刘文秀轻声发问。
“镇长,以我看来。清顺两军,当会充足利用兵力优势,向我东面与北面两处地方发动猛攻,所以,在下以为,当以这两处为重点防御,以免……”
刘文秀尚未说完,段时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文秀,你这般观点,虽合乎常理,但是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未免是真这般行事呢。“
“哦,段镇长何以这般认为?”
”文秀,兵者,诡道也,孰可拘于常理。在本镇看来,那多尔衮狡诈奸滑,怕是未必会这般做,他更可能的是,采用更加阴狠歹毒的偷袭计策,来攻找我军的薄弱环节,对于这一点,却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是吗?那以段镇长看来,多尔衮这厮,却是该会如何行动?”
段时一声冷笑,淡淡回道:“本镇的观点,倒是与唐王的来信之建议完全一致,那就是,敌军来到金汤城后,他们只会佯攻我金汤城北门与东门,而他们的真实目标,却是要攻打我南面城墙呢。”
“攻打南面城墙?这样岂非难度更大,段镇长真的这般认为?”刘文秀有些不太相信。
“正是如此。哼,多尔衮这厮,他在看到我军兵员,正密集驻防于东面与北面城墙后,极可能会与李自成商量,要采用挖掘地道的方式,主攻我金汤城的南面城墙。只要能把我军的南面城墙炸塌,他们便可长驱直入,而我军则再无可凭依,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凭着兵力优势,将我第四镇兵马加以消灭了。”
“若果是如此,请问段镇长,我军又该如何抵挡?”
段时深吸了一口气:“他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人还会给尿憋死不成?敌军既然能想出这阴损办法出来,我军又怎么会没有办法见招拆招呢,文秀你且急,但看本镇手段便是!”
接下来的日子,唐军严密布防,密切关注城外的清军与顺军动态。
城墙上的守兵,都可清楚看到,清顺两军重兵围堵于城外,把整个金汤城围得密密实实,几不透风。
在北面,是由清军负责围堵,而在东面与南面,则由流寇大军负责围堵。这时的清顺两军,都在大肆砍伐树木,组装攻城器械。
由于金汤城外,唐军已然坚壁清野,附近的树木亦早就全部砍伐干净,故清顺两军,只能从极远的他处军堡外,砍伐树木过来,大大延缓了组建军械的速度。一眼望去,其营地中的军兵,有如蚂蚁一般来回穿梭,搬运木料,忙碌不休,每天都是喧闹无比。
只不过,段时刘文秀等人,皆已猜到,清顺两军这般行动,其实只是故作假象,以掩盖他们的真实意图。毕竟,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金汤城的南面城墙。
两人皆可看到,在南面城墙外两百步部处,流寇大军刻意用层层帷帐摭掩,不让唐军观察到其后面的行动。但两人都知道,流寇大军定在是在那里,日夜不停地轮番暗中挖掘地道。
说起来,这倒是明代版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现在有充足人力可用的流寇,在南面城墙外,把手下军兵分成三股,同时挖掘三条地道,以期在三条地道挖成后,可以一同施放炸药,最终能彻底将南面地墙炸塌。
这般毒计,倒是端的狠辣。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就在金汤城中,从南面城墙里面,亦有多达数成的民与军兵,在齐心协力朝相反方向挖掘坑道,以期来流寇的挖掘大军,来个惊喜的相遇。
这样的挖掘,整整过了十三天。
流寇的掘道大军,打着赤膊流着热汗,挥舞着铁锹,用力地挥锹挖土,忽然,他们发现,前面的土层,仿佛不再坚固难挖,竟然轻轻一一挥锹,就砰然倒塌。
然后,他们更惊奇地看到,前面有如变戏法一样,出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洞。与此同时,就在前面,数百杆黑洞洞的火铳,齐刷刷地端平,正一齐向自已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