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姑娘程一元的指挥下，那名中年男子把所有颜色的t恤都试了一遍，最后在她的强烈建议下，还是选了件红色的。

“爸，颜色我帮你选好了，字你选个自己喜欢的，免得又说我太**，不民主。”

小大人似的言语让围观的杜春华和小吴忍俊不禁，差点笑出了声，那名男子似乎觉察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冲她们笑了笑，然后选了件印着两行狂草字的t恤，说道：“就这件吧。”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看着挺漂亮，可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这是唐朝大书法家怀素《自叙帖》里的两句诗。”那名男子指着t恤上行云流水般的文字，念道：“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小姑娘程一元有比较明显的方言口音，此人和她对话的时候也一样，但念这两句诗却用了纯正的普通话，口齿清朗，抑扬顿挫，给人一种很有文学修养的感觉。

草书作为一种书法，并不是闭着眼睛随手乱写，而是有一套严格的简化标准，不懂的人觉得很难辨认，懂的人则不然，这批t恤里只有这一款是狂草，说字很漂亮的很多，但能认出是《自叙帖》的几乎没有，杜春华有些遇到了知音的惊喜，问道：“你练过书法？”

“是啊，平时没事的时候练着玩，主要是硬笔书法，毛笔练的不多，只看过一些比较著名的碑帖。”

程一元很活泼好动，胆子也大，一个纵跃，直接从课桌上跳到了距她一米多远的讲台上，拿起一根粉笔，满脸自豪的说道：“我爸是高中特级教师，粉笔字和钢笔字写的可好了！爸，你写几个字给她们瞧瞧。”

那名男子很谦逊，含笑摆了摆手，示意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杜春华以前做过老师，对这个职业比较敏感，问道：“原来你爸爸是老师呀，教语文的吗？”

“不是，他是教数学的。”程一元情绪变的很快，眨眼之间就从自豪变成了鄙夷，摇着脑袋，甩着麻花辫说道：“爸你也太笨了，算法不就是算术的用法么，你一个教数学的特级教师，居然只做出来了3道题，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小妹妹，算法可不是算术的用法，两者差别很大的。”小吴觉着小姑娘特别好玩，笑着问道：“程一元，你是不是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叫程二元？”

“我就一个人，没有弟弟妹妹，怎么了？”

“你爸爸是数学老师，你又姓程，那名字应该来自一元方程，既然有一元方程，肯定也会有二元方程。”小吴胡猜瞎蒙，逗她道：“让我猜猜你爸爸的名字，他是不是叫程方？”

“不对，你猜错了，我爸叫程……”程一元说到一半不说了，从后面推了推她父亲，说道：“爸，你自己告诉她们吧，小姑说我不能直接喊你的名字。”

“我叫程四维，一二三四的四，维护和平的维。”程四维很客气，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上前和杜春华和小吴握了握手，说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叫小吴，她是我姐。”小吴含糊着介绍了一下杜春华，然后打趣道：“你们父女俩真有意思，名字里都有数字，现在高中数学开始教四维空间了？”

“小吴，我觉得你又猜错了，程老师的名字应该来自《管子》。”杜春华平时练字的时候喜欢抄古典名著，随口就背了出来：“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

程四维有些意外，深深的看了一眼杜春华，笑着说道：“其实我只知道《资治通鉴》里有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这几句话，《管子》的原文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吴女士真博学。”

“我不姓吴，我姓杜，叫杜春华，小吴是我闺蜜，所以平时以姐妹相称。”

“哦，那我搞错了，抱歉。”

这时程一元跳下讲台，轻轻踢了踢趴在地上休息的大黑狗，然后带着它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对始终搂着林谨言的杜春华说道：“阿姨，你不要怕，我家小天很乖的，真的不咬人，不信你摸摸。”

杜春华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大黑狗的脊背，黑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眯了眯眼睛，似乎很享受，于是放心了不少，松开林谨言的手，让他和程一元一起玩，问道：“这是什么品种？”

“这是关中细犬，古代非常优秀的猎犬，清朝郎世宁为乾隆皇帝画的《十骏犬》里，除了一条藏獒之外，其余的都是细犬。”程四维知识挺庞杂的，介绍道：“这条狗刚出生就由元元带回家养了，现在快一年了，很聪明，能听的懂人话，只有主人命令它或者遇到兔子的时候才会猛追，平时很温顺。”

“为什么让她养这样的大狗，哈巴狗或者西施犬不是更合适小孩子养么？”

“我去年带了两个高三班，工作很忙，晚上经常要11点多才能回家，元元一个人在家，养条大点的狗比较放心。”

杜春华轻轻哦了一声，小吴则问道：“那她妈妈呢？”

程四维没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程一元在旁边大大的哼了一声，说道：“她嫌我爸太穷，跟一个有钱人跑去南粤了，好几年都没回家了。”

这也太那个啥了……

电视剧也没这么曲折啊……

小吴是个宅女，不善于掩饰情绪，诧异之色溢于言表，杜春华见气氛有点尴尬，就帮忙补救，转换话题道：“程老师，你是云城本地的网友？”

“勉强算吧，我以前在金山县一中当老师，上个月刚调到了云大附中，才搬过来十几天，一句云城本地话都不会说。”

杜春华以前在少年宫工作的时候，经常接触学生家长，对云城市的中小学比较熟悉，知道云大附中是省重点中学，升学率很高，而金山县是一个地处山区的贫困县，能从那种地方跳槽到省会城市的重点中学任教，说明程四维教学水平很不一般，不由的对他刮目相看。

小吴大约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闲聊了几句之后起哄道：“程老师，程一元刚才说你粉笔字写的很漂亮，不如写几个给我们看看呗？春华姐的字也写的很好，你们可以交流交流。”

“在小孩子眼里，做父母的什么都好，其实我字写的一般，还是不要了，免得贻笑大方。”

正拿大黑狗当模特，和林谨言一起在黑板上乱画的程一元扭头说道：“爸，该谦虚的时候要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不要谦虚，尤其是在美女面前，这道理连我都懂，你装什么糊涂呀？”

小吴笑的前仰后合，鼓掌称赞道：“程一元，你可真聪明。”

杜春华也笑的合不拢嘴，说道：“程老师，你女儿都发话了，你就写几个字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程四维苦笑着屈指做了个敲脑袋的手势，然后走上讲台，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t恤上的那两句诗，不过用的不是狂草，而是楷书，笔画清晰，字迹工整，确实很漂亮。

当他写完第一句诗的时候，小吴有些惊讶，小声说道：“春华姐，他的字和杜总的字有点像。”

杜秋书法学的是褚遂良，褚遂良作为初唐四大家之一，在书法史上地位崇高，影响深远，喜欢其风格的人很多，所以杜春华没怎么惊讶，只是觉得有点亲切，说道：“程老师肯定练过《雁塔圣教序》，小弟应该和他有不少共同话题。”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正在多功能学术报告厅里向一群记者和网友介绍云城热线的杜秋心有灵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