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大人前还要加上听说两个字,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无奈和悲哀,站在野草稀疏的坟前,许乐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心中却不知在回荡着怎样的感慨。
在今日之前,他始终坚持把自己看成东林那个普通美满家庭的一员,父亲叫做许树才,母亲叫做黄杨,妹妹是最可爱的小先艺,直到亲眼看到了这座毫不起眼的墓,隔着厚厚的泥土望着里面那个沉睡多年的不知名宫妃,才骤然感受到某种难以割断的联系感,东林童年记忆和美好的家庭记忆依旧,除此之外,又多了些别的牵绊。
钟烟花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那座荒坟,知道坟中人的身份后,便有些莫名其妙,难以解释的紧张情绪,像溪间白石般滑嫩的手,紧紧攥着许乐的衣袖,忽然间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征询道:“我们拜一拜?”
许乐点了点头,钟烟花弯下腰,将地面草丛里的石子捡起扔掉,然后回身抓着他那只厚实有力温暖的手掌,像带孩子一样,牵着他走到坟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因为大气层中尘粒过多的原因,墨花星球的暮色如同被血涂抹了三十遍的金属装甲片,艳红之中透着股令人心寒的灰冷,光线自落日处浸过草原,洒在密密麻麻的坟墓之上,形成某种生硬肃杀悲壮的感觉。
联邦前敌总司令杜少卿上将,沉默的站在战地坟场之前,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双手负在背后,笔挺的军装和肩上的金星,仿佛钢铁铸成一样,于暮风中纹丝不动。
他看着这些倒在异国他乡的士兵墓堆,冷峻的表情上偶尔露出几丝疲惫,那双英眉依旧挺直,如刚出鞘的剑,只有他最亲近的近卫战士,才能看到两道英眉间的那几丝银白。
因为某些敌我双方并不见得都清楚但却遥相呼应的原因,墨花星球地表的战争烈度,这一段时间平缓了下来,尤其是拥有绞肉机之称的海峡会战区,那处阴湿的大气层,竟已经连续三天没有遭受到导弹的撕裂,身为联邦前线最高指挥官的杜少卿,终于拥有了一些时间。
“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三年,如果从西林反击算起,已经超过了五年。当年我带着七师天天军演,必须承认无限渴望过战争开始,然而现在我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久,我们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你我都清楚,就算x星系的晶矿开始发挥作用,以联邦目前的舰队运载能力和部队数量,也没有办法全面击溃帝国,更不要说打进天京星,俘虏他们的皇帝。”
“但我们必须打下去。”
血一般的暮色从铁一般的天穹漏了下来,映在这位铁血名将的面颊上,他的眼睛没有眯,望着面前的墓群,漠然说道:“就算只是为了埋在我们面前的28373名联邦战士,我们也必须打下去,至少这颗墨花星球必须成为联邦的领土。”
战地墓群白色栅栏外,一台黑色的联邦军用机甲正处于待发状态,高大机甲腰部的双引擎通道发出独特的嗡鸣声,涡轮技术的使用,让这台机甲的功率性能比普通的新世代机甲高处一大截,除了帝国公主殿下的桃瘴和那台曾经的小百花外,在无敌手。
联邦军方唯一有能力操控这台mxt的李封,着时候正叼着一根烟,沉默的站在杜少卿身后,听着离别之前的他说这一些离别的话,并不动容,只是很轻微的点点头,表示理解。
按照联邦部队的传统,战死在前线的军人,无论是将军还是普通的炊事兵,通常都会埋葬在他们牺牲的星球之上,着将证明他们为之战斗为之流血的地方,都是联邦。
如今联邦部队深在帝国腹部,杜少卿不容质疑说道必须把墨花星球打下来,让这颗令无数联邦青年死亡的星球,变成联邦的一部分,也正是基于这种传承已久的铁血理念。
“这些年委屈你了,因为我的缘故,你必须留在司令部当一个保镖样的角色,寸步不离我身旁。”
杜少卿目光落在李封肩章上,看着那几颗花,皱眉说道:“以你的能力,一旦进入战区独当一面,无论李主席怎么压制,哪怕仅仅靠军功章来堆,也能把你肩章上堆出一颗金星来。”
李封指头微屈,将烟头弹向远方,魁梧高大的身躯显得格外平静,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不委屈,当年我从你手里接过许乐时,就承诺过这件事情,既然他从我手里跑掉了,我只好把自己还给你。”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住你的命。”
他望着杜少卿满是风霜的侧脸,说道:“无论你是师长还是司令,我都不喜欢你,但我不得不承认,部队现在不能没有你。”
稍一停顿后,李封眉梢微挑,带着一丝追忆感伤说道:“当然,如果他还活着,前敌司令肯定是他来做,而且他肯定会做的比你更好。”
“在你心中,钟瘦虎一直是个像父亲般的角色存在,所以明显影响了你判断的准确性。”
杜少卿负手于后,望暮色天穹下的血战野原,平静说道:“在这种环境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比我做的更好,就算你祖父复活也是如此。”
李封沉默片刻,很奇妙地没有出言嘲讽这看似夸张而自恋的论调。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如果那头老虎没有死,这个宇宙里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我绝对没有可能当上司令,而西林人也不会只挤出十二个机械师出来。”
杜少卿的唇角极为难得的微微一翘,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的一笑,继续说道:“即便是我,也觉得指挥那个家伙带出来的部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西林军区兵员素质之高,实在很令其余三个军区的司令员丢脸。”
“老虎没有坟,当然,即便有我也不会去祭拜他。”
杜少卿缓缓转身望着李封的眼睛,注视很长时间后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古钟号的爆炸我可能也有份?”
“现在不知道,如果查到你参与的证据,我自然有我的事情要做。”李封沉默片刻后说道:“不过现在我基本倾向于你没有参与这件事情,这和喜恶观感无关,纯粹是感觉。”
“战场之上朝夕相处三年,能够得到你一些信任,大概算是我杜少卿在这颗星球上不多的收获之一。”
杜少卿戴上军帽,望了一眼在暮风中轻轻摆脱的白色纸卷,问道:“如果日后有证据,证明古钟号爆炸是你父亲所为,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