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绪想来,提拔杜怀川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朝廷上下再不晓事的人,如今也看出来了,杜怀川是自己的亲信。况且这次帮办委员的职务还委了一个吴绍基,他可是世铎的人,从平衡朝局来讲,也是行的通的。
军机处商议了一下,都没有表示什么异议,便报到了慈禧那里。原想着太后也不会干预,新建陆军学校是朝廷已经同意了的方略,眼下筹办陆军学校那一摊子事情,总要有人先做着吧。
却万万没有想到,折子却在慈禧那里搁了下来。
慈禧并不是反对让吴绍基和杜怀川来帮办陆军学校事务,只是问了一句看似随意,却让世铎等人有些惊心的话。
“谁来主持将来陆军学校的事情?”
依光绪的意思,这个人选非陈卓不可。只是陈卓资历太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慈禧提及。
而世铎等人,又是各怀心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摸不清太后的心思,都不敢轻易表态。
事情便这么出人意料的悬在了半空中,没有了下文。究竟让谁来主持将来陆军学校的事务,军机处几位大臣倒是多少明白皇上的心意,从皇上召北洋武备学堂会办陈卓进京,这件事情便已经初露端倪,只是太后会同意吗?又或者太后是否有其他的人选,都在心里默默的猜测着。
午后的阳光,有些随意的洒落在宁寿宫花园内那个五角梅花形状的亭子顶上,紫酱色和孔雀蓝的琉璃瓦下方,是当年乾隆皇帝题写的两个字:碧螺。
据说当年康熙皇帝下江南的时候,巡抚宋荦把洞庭东山碧螺峰产的野茶贡给皇帝喝,康熙便为茶叶取了个文雅的名字:“碧螺春”。后来乾隆改建宁寿宫时,便给这个亭子题名:碧螺。
碧螺之意,不过是喻示春天的气息。然而今日的碧螺亭内,却隐隐的有些肃杀的气氛。
军机大臣孙毓汶坐在一旁。正低声向慈禧禀报着。
“微臣按照太后彻查旗人闹事地懿旨。去刑部调阅卷宗时。无意间听说皇上身边地太监德公公。曾经带着几个侍卫去刑部大牢找过一个叫那海地人。此人正是此次为闹事地人……”
“皇上身边地太监跑去找那个那海所为何事啊?”刚从午睡中醒过来地慈禧顿时坐直了身体。盯着孙毓汶说道。
“微臣也不是很明白。听说当时德公公带人将那个那海痛打了一顿。至于其中地缘由。微臣实在不知。”孙毓汶低着头。静静地说道。
慈禧地神情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一旁地李莲英。
“奴才有罪。”李莲英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孙毓汶说地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此时看到慈禧地目光。心中顿时惶恐不已。
“你是太监总管,连下面的人溜出宫去都不知道,拿你这个太监总管有什么用?”慈禧一怒之下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碗都掀翻在地。
李莲英一哆嗦,也不敢解释,扬手便掌起自己的嘴来。
慈禧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望着李莲英的眼神透着彻骨的寒意。“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马上去查,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喳,李莲英从地上连滚带爬的出了亭外,连头也不敢回便向养心殿方向跑去。
“现在那个人在何处啊?”慈禧又问道。
“现在圈禁在宗人府内,微臣已经让人小心看管,只是此人受伤过重,恐怕要过些时日才好盘问。”
“这件事情就交与你去办,务必仔细周密,我倒要看看这撺掇旗人闹事背后到底有什么文章。”慈禧压住心头的火,对孙毓汶嘱咐了一番。
孙毓汶点了点头,又有些忧郁的说道。“微臣觉得旗人闹事并没有什么,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是这件事情牵连着新建陆军学校,臣有些担忧,陆军学校的差事看似并不要紧,可要是过些年这些学员出来掌了兵权,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所以臣斗胆请太后早日确定新建陆军学校总办的人选。”
他是下了大功夫去琢磨慈禧的心思的,那日慈禧对光绪说话的语气,他看得清楚分明,再加上慈禧迟迟不明确新建陆军学校相关人员的事情,他便隐约明白了慈禧心中在担忧什么。今日的一番话便是斟酌再三后说出的。
“这个事情我也明白,不能再拖了,可这人选我一时也没有想到,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啊?”慈禧沉默良久问道。
“微臣想举荐自己来兼任这个差事。”孙毓汶注视着慈禧的神情,缓缓说道。
“呵,你倒是一点也不避嫌疑啊!”慈禧看了孙毓汶一眼,却并不显得多少吃惊。
“臣署理兵部,对兵事也是略知一二,更加要紧的是,臣想替太后把这个家当看好,不要出什么乱子。”孙毓汶一脸的坦然从容,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抖。
这一步棋,他想了很久,也权衡了很久,无论如何此时都要赌上一把。
慈禧目不转睛的看了他半响,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这意思嘛是好的,可你不行,一个军机大臣去兼这样的差事,倒是让人觉出朝廷没有人了吗?再说了,这洋人的东西你也不是很明白……”
见孙毓汶直起身想说话,慈禧摆了摆手又说道,“这件事情我再好好琢磨一下,你回去后就拟一道旨意吧,让吴绍基和杜怀川先把差事做起来,倒是真不能拖下去了。”
………
新建陆军学校一事悬而未决,光绪是真的有点着急了,筹建陆军学校一大堆事情,虽然现在让杜怀川先办着,可没有一个名分,别的不说,单单是户部那些堂官们,杜怀川都使唤不动。可慈禧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光绪也是猜不透,摸不着。再联想到那日慈禧忽然对自己表现出的冷淡,心里更觉烦闷。
万般愁绪,就连觉也睡不好了。半夜里起来,独自在东暖阁外踱着步,冷不丁看到殿外的角落里,景铭正一脸肃然的站在那里。
光绪招了招手,将景铭叫了过来。
上次在礼亲王府前,景铭办差还是很认真的,从深心里面说,光绪还是很想笼络一下这个人,毕竟是慈禧派过来的,统一战线的工作还是要搞好的。
“今晚是你值日啊?”光绪将辫子上的黄絮拨到脑后,随意的问道。
“回皇上的话,今晚正是奴才值日,看皇上一个人走了出来,奴才不放心,就跟了过来。”景铭照旧是一副神情肃穆的样子,跪在地上说道。
光绪抬了抬手,示意景铭站起来回话。
虽然是初春时节,夜色还是很有些凉意,风吹在身上透着些浸骨。
“皇上还是回去吧,小心着了凉。”景铭垂站在一旁说道。
“你随朕进来,朕有话对你说。”光绪一撂衣襟下摆,转身向东暖阁里走去……
“这是美国公使去年送进宫的贺礼,这些日子你办差也很卖力,朕没有什么可以赏你的,就把这把转轮手枪赐予你吧。”光绪从柜中拿过一个镀金的匣子,转手递给景铭。
打开一看,赫然竟是一把转轮手枪,就是后世的左轮手枪。所不同的是,这把手枪居然也是镀金的。
景铭一个激灵,差点没有接住。这样的稀罕物,别说景铭这样的侍卫,就是王爷的身份,也是寻常得不到的。
见景铭一副有些傻傻的样子,光绪一笑说道,“常言说宝剑赠英雄,现如今宝剑比不上洋人的枪炮,朕就把这支转轮手枪赐予你吧。”
“奴才愧不敢当。”景铭顿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竟激动的有些涨红。
“会用吗?”光绪温和的问道。
“会,前些年在盛京的时候,没少在山中打孢子,洋人的火器都粗通一些。”景铭犹疑了一下,大声说道。
看着景铭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光绪淡然说道。“起来吧,那日如果不是你替朕挡了那个家伙一拳,朕的身子骨可是受不了的啊。”
景铭捧着匣子站起身来,有些嗫嚅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这副样子倒让光绪有些奇怪,“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啊?”
“奴才心里面有个计较,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景铭犹豫着看了一下光绪的神情说道。
“对朕,你还有什么不好讲的话吗?”光绪一晒说道。
望着光绪一片柔和清澈的眼神,景铭鼓足勇气说道,“其实那日皇上根本不用出手搭救月儿姑娘,奴才在旁边看到了,月儿姑娘会武功的,像那个什么五爷之类的混账家伙,四五个根本近不了月儿姑娘的身……”
月儿会武功?光绪瞪大了眼睛盯着景铭,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奴才小的时候,曾经师从一个道人学了些太极的功夫,奴才在旁边看了月儿姑娘的出手,似乎也是这样的路数……”
光绪心中大惊,一时竟有些呆住了
难怪那天景铭一直没有出手,直到那个五爷向自己动手,他才冷不丁的冒了出来。可是月儿这样一个温柔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一个高手呢?
想起那天牵着月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那柔软的手指在自己掌中微微挣扎了一下,便温顺的任由自己握着。不敢信,不能信啊!怎么可能,又怎么会这样啊?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多么美好的结局啊……
“你确信?”光绪压抑住内心波涛翻涌的震惊,冷然问道。
“奴才以性命担保,绝对错不了。”景铭斩钉截铁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