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廷在与日和谈上面栽了一个大跟头,连太后也权处置与日本和谈事宜后,朝野上下便都将目光投向了田庄台,纷纷揣测此时一直出人意料保持沉默的皇上,究竟将如何着手应对眼前的局势,是继续与日本死战到底,还是选择恰当的时机重开和谈?
随着刑天在田庄台誓师出征,率领以新建陆军第二镇左协为班底组建的先遣支队开赴山东,原本陷入浑沌沉闷的局势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紧接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皇上又连续下了几道旨意,先是下旨让陈卓率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回师田庄台,做好开赴山东接应刑天先遣支队的准备,同时委任冯国璋节制辽南新建陆军各部,驻防辽南大连湾、旅顺和金州等处。继而又下旨征调张之洞招募的马步军8000~余人开赴辽东凤凰城和岫岩等处,巩固辽东的防务,统由新建陆军第三镇统制聂士成节制。
不止如此,在皇上的严旨督促下,此前一直驻防德州、宁津一线,严防日军进袭直隶的军提督程文炳部和甘军提督董福祥部,也采取了分兵合进的作战态势,向山东的日军起了进攻。虽然受实力、天气等诸多条件的制约,程文炳部和董福祥部对日军起的攻势并不算猛烈,也尽量避免与日军主力遭遇,但是作战态势却慢慢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决起来。日军也不得不将刚刚抽调至威海的一个旅团的主力,重新沿登州一线布防,应对清国的进攻。
到了这个时候,似乎用不着再揣测什么了,朝野上下都从皇上的这一番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部署中,看出了皇上与日本死战到底的决心。
与此同时在光绪最为担忧的威海,战事进行的相当惨烈。日军对威海各处炮台展开了疯狂地炮击,雨点般的炮弹几乎将威海各处阵地翻了一遍。为达成迅突破威海防御的战略意图,日军以一个师团的主力集中在威海的南帮炮台和北帮炮台,轮番的展开猛攻。尤其是在日军的进攻重点南帮炮台,阵地在双方手中不断的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双方都陷入了艰苦的拉锯战。如果不是恶劣的天气对日军地进攻造成了巨大的困难,同时北洋舰队也倾尽全力支援南帮炮台的防御,一方面利用舰炮不遗余力的对日军展开猛攻,另一方面更是将剩余的水雷营的官兵全部调派到南帮炮台各处协助防御,恐怕南帮炮台早就在日军疯狂的进攻下失陷了。
日军突然对威海展开地猛攻很有些出乎袁世凯的意料,他原本以为日军的进攻重点会摆在直隶方面,威海只是起牵制作用,没想到朝廷与日本的和谈一破裂,日军就转而将威海当作嘴边的一块肥肉,倾尽全力起猛攻,然而面对后路已断没有援军的局面,除了死战外也别无他法了。
此时身处威海的袁世凯,虽然对于此间的时局并不完全了解,但是以他对于大局的乎常人地判断力,也敏锐的意识到了此时的威海之于中日双方是何等的重要,日本人和皇上都将赌注押在了威海,自己也将一生的功名前程押在了威海,可是以威海各部此时伤亡惨重的状况,还能够坚守多久呢?还能不能等待皇上的援军呢?即便是心志坚定地袁世凯,此刻也在威海地动山摇般的炮声中感到茫然无比………
而此前对于中日和谈持乐观态度的英法美三国公使,在面对忽然急转而下的局面时,虽然都明白这是中日双方在为将来的和谈增加筹码,但是对于陷入僵局地局势,也感到有些无能为力。
一方面担心中日双方把姿态做过头了,让战局变得更加恶化而无法收拾,进而对各国在东方的利益带来不可预料地影响。另一方面对于日本在这个时候拒绝西方各国释放出来的和谈信息,三国公使也感到有些恼火,毕竟和谈地框架是在三国公使的居中协调下达成地,虽然是单方面与清国皇帝达成的意向,但是对于日本也并非不可接受,至少在外交上面应该让英法美三国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日本断然拒绝和谈的姿态,无有些触怒了西方各国,尤其是英国方面固有的尊严。而光绪不失时机的通过汪凤藻和伍廷芳等人,在私底下代表光绪向三国公使做出的解释,和表达出的继续敞开和谈大门的意向,在这个时候迅获得了西方各国的理解和认同。
一时之间。各国纷纷通过驻日公使对日本政府施加压力。外交上面地穿梭斡旋也如同此时地战局。变得愈地扑朔迷离起来。犹如此时辽东地风雪迷茫。
而就在这一片风雪迷茫中。一支一百多人地马队正穿过密林。悄然抵达锦州城外。为地一人裹着厚厚地皮祅。不时抬头望着天空。等待着那一声鸽哨鸣响…………
…………………………
时局纷乱如斯。此时在锦州地杜怀川却显得异乎寻常地安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需要地就是坐在窗前。静观事态地展。
前日皇上地旨意他已经获悉。皇上连番下旨调动各部挥军山东地举动。早在杜怀川地意料之中。从皇上一心在田庄台和英法美三国公使周旋。他便已经隐约猜出了皇上真实地用意。皇上其实并不想将中日之间地这场战争拖入旷日持久地地步。通过三国公使居中调停。乃至现在陆续将新建陆军主力调往山东。做出死战到底地样子。其实都不过是压服日本人地一种手段而已。皇上真正在意地。还是京城里地朝局。皇上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愚蠢到把自己地家底去和日本人拼光。
这么些年跟随在皇上身边。杜怀川相信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皇上。甚至在内心深处。杜怀川觉得自己和皇上其实有太多相似地地方。
都懂得隐忍不,都惯于机谋权变,也有足够的冷酷无情。唯一的不同就在于,皇上永远都是皇上,这个称谓足以决定自己和皇上采取不同的态度。
杜怀川很清楚,皇上所以迟迟没有挥军入关,无非就是想要维
的平稳,也是以此维持政权的稳固。而杜怀川自己反,他就是要让天下大乱,一旦皇上被刺杀,杜怀川将利用手中掌握的力量,竭尽全力支持陈卓挥军入关,到时候无非也就出现两种局面了。
陈卓自己称帝的可能性是根本没有地,但是可以利用手中的兵权控制京师,再通过吴绍基和世铎等人的关系达成某种妥协,要么再立一个皇上,要么搞此前康有为等人所说的维新变法,总之是架空朝廷的实权,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而杜怀川则可以躲在权臣的树荫后面,安静的等待风起云涌的时机。
倘若陈卓事败,各督抚争相反对,倒霉的自然也只能是出头地陈卓,而天下恐怕就将乱成一片,朝廷的威权也会随之摇摇欲坠。以眼前的局面,一旦朝廷大乱,天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群雄割据的局面,杜怀川只要掌握住新建陆军第一镇,仍然可以在风云变幻中左右逢源伺机而动,将来羽翼丰满之日,天下也未必不可为。
所以,无论冒怎样的风险,皇上都必须被除掉。因为皇上不同于陈卓,杜怀川没有把握也缺乏足够的信心,在将来面对一个精明强悍心机深沉的皇上,而且这个皇上还足够地年轻,像静水深流般深不可测。
想到皇上的年纪,此刻杜怀川原本平静的心中也涌起一阵迷茫的感觉,他最不能理解也无法确定的,就是皇上如何在这样的年纪就拥有了如此深沉的手段和心智,静水深流,才是最为可怕的…………
这时候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阵清脆的鸽哨,杜怀川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随即想到了此刻在锦州一家货栈里面潜伏着的那两个日本人,心中一动,难道是日本人已经到了锦州?
杜怀川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正准备安排人手查探清楚,院落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有自己的命令,谁也不敢无端闯进来的,杜怀川有些诧异的向外望去,不由得怔住了。
先走进院落的是皇上身边地贴身侍从景铭,紧随其后的是一群卫士,都是一脸的肃然,无声然而迅占据了院落里每个位置。
杜怀川还没有回过神来,便看到光绪静静的走了进来,站在院落中望着自己。
杜怀川吓了一跳,顾不得内心深处的忐忑和震惊,疾步上前跪下说道,“微臣不知皇上驾临,惶恐万分,请皇上恕罪。”
“没想到朕会忽然回锦州吧?”光绪淡淡一笑,微微一抬手,示意杜怀川站起身来,“这么长时间把你一个人扔在锦州操持劳碌,朕也应该回来看看你了。”
心中惊惧不安地杜怀川一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垂答道,“微臣不敢劳皇上牵挂,微臣…………”
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光绪随意的一扬手,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杜怀川说道,“你一直都在锦州主持大军的粮草辎重,后勤补给,朕虽没有奖之语,但朕心中甚慰。从古至今两军交战,打地其实都是后勤保障,你没有让前线的军需物资一日短缺,居功至伟啊………仗是陈卓他们打的,但是功劳却不能没有你,所以前线的大事一毕,朕自然是要回来看望一下功臣啊。”
杜怀川的心口顿时一阵猛跳,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忽然回到锦州,又会忽然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之间,心中竟然有了百感交集的感觉着,怔怔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么冷的天,就让朕站在这里吗?”光绪轻轻一笑,又转头向院落四处看了看说道,“朕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怎么你选中的院子,朕看着都觉得特别喜欢呢?朕就住在你的院子里了,如何?”
杜怀川愣了愣,努力压住心中翻腾不安的心绪,俯身说道,“皇上如此,令微臣惶恐不安,微臣早已为皇上在锦州安排了行在,微臣住的这处院落虽然清净,但是不利于关防,要是骤遇突变,微臣万死也不能恕罪。”
“没有那么严重,朗朗乾坤之下,难道还能有人敢行刺于朕不成?”光绪这随口的一句话,吓得杜怀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他此刻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忽然悄悄的回到锦州,此刻又看似不经意间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原本就忐忑不安,此时更加变得翻江倒海一般。
光绪挥了挥手,示意景铭等人都退下,才低声对杜怀川说道,“朕要回京了,此次在锦州只住1,等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到达锦州,朕即率军回京。今日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中也要有个数,朕最近风闻京城中刚毅和荣禄等人频繁联络,虽然朕安排了军情处的人在查,但是朕还是有些不放心,当初朕曾经安排你在京城中布设人手,也听你说过在各大王府和官员府邸中也有不少暗线,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务必给朕查得清楚明白。”
猝然间,饶是精明过人的杜怀川,后背也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杜怀川内心深处,对于眼前这位皇上的戒惧之心其实要胜过任何人,此刻他一时也不知道皇上所说的话,究竟是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处于对自己的信任,把这么一件重大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置。然而心中飞的转了几圈,把整件事情来回的想了想,似乎也没有觉得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来………
沉吟片刻,杜怀川咬咬牙硬着头皮问道,“微臣鲁钝,不知皇上听闻了什么风声,微臣也好有及时应对之策啊。”
“不过是些风闻,朕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朕不能不有所戒备,军情处在京城的郝冷等人,对于朝局的动态把握还差点火候,所以朕让你仔细去查查。”光绪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身静静一笑说道,“月儿呢?朕已经很久没有听她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