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啃老,再养老。
啃得是自己的爹娘,养的是别人的父母。
这就是现代都市女性的悲哀,而苏子是万千女性中少有的幸运者。
啃老啃得青红皂白,在家众星捧月;嫁人嫁的简约明快,每年定期扫墓。
因此,当穿越过来连续遭遇兔爷、三姨太和二姨太轮番作战后,林少伟猛地说出那句“我陪你去见见老太太吧。”的时候,苏子脚下一软,头脑一热,整个人胃里翻江倒海。
是的,从此你不再孤单,你也是有婆婆的人了!
仿若老天嫌她这七年过的太滋润,不仅平地一声惊雷炸出来一个老婆婆,还是个明朝传统大家族的标准封建社会老婆婆。
穿越的儿媳也得见婆婆。苏子扶住桌子,挽了一缕碎在耳后,紧了紧衣裳,“去可以,总要让我梳妆一下换身素淡的衣服。”
此时此刻,苏子那训练有素的八分钟套装上身、三分钟商业彩妆出炉的绝技毫无用武之地,摇摇晃晃进了内屋,那明代考究的红木家具上只摆放着一面铜镜。
铜镜下方的饰箱子,拉开一看,胭脂纸一叠,木炭杆子一支。
口红兼腮红,外加特大号眉笔……
……
就算没有爽肤水,至少也该有粉底吧。
苏子彻底愣住了,没电灯这她忍了,没内衣这她也忍了,可是连粉底都没有,她怎么出去见人?
虽然苏子那一张脸孔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有,林少伟却像是能猜透她的心思一般,“这个时候的女人都是这么画的,纯天然,别人想找都找不到。”
苏子信手捏起那一节粗粗的木炭,歪着头,“这是从炉灶里废物利用的么?”
“这可是上好的乌木。”
闻声进来一个低眉低眼的女子,穿着打扮就和这院子里其他丫鬟一般,可是那淡定的语气和时不时打量苏子的眸光,却让苏子没由来的警觉。
就好像别家酒店的经理走进悦薇的大堂一般,不需要说什么,光是那气场,就能让苏子众人之中挑出她。
都是抢一锅饭吃的,这是动物的本能。
此刻这丫鬟,也是同理。
拽了拽林少伟的袖子,苏子低在他耳边说,“你确定你没有个四姨太?”
“四姨太是没有的,有没有奸情就说不准了。你不是也有个林子茂么。”
林少伟这么不软不硬不清不楚的一句,让苏子梗在那里,他们对彼此些许的醋意竟然都是来自这些他们不记得也毫不相干的人们,这多少有些可笑。
然而这些人如此霸道的闯进了他们的生活,带着他们不知的过往,一如既往的活着。
历史的车轮吱呀呀的转动,他们像是两只无意之中被卷进来的蚂蚁,只能跟着这轮子一同眩晕。
“谁叫你不敲门就进来的。”苏子冷冷的说,丫鬟像是已经习惯了大夫人这般的态度,将手中水盆放下,毫不在意的说,“新屋子刚收拾出来,灰尘大,主子特别吩咐我来给大夫人您送盆水。”
“你家主子?”
苏子皱眉。
我靠,你家主子是谁啊。
“主子知道大夫人兴许会去见老夫人。”丫鬟边说边溜着边看了看站在一旁跟一个橡木一般的当家人。
平日那犹如一团火的男人,今天却安静的很,有一种书生的儒雅之气。
不知他又在盘算什么?
丫鬟一时间琢磨着走了神,苏子突然横眉冷对的说了一嘴,“没事可以退出去了。”
那丫鬟抬脸盯着苏子的脸打量了一阵,仿佛能看透她已经不是那个吃斋念佛的大夫人一般,那犀利的眼神和嘴边一丝笑意让苏子心里一沉。
一个母凭子贵,一个如花似玉,现在又来了个居心叵测的。
她从穿过来到现在一共就和这三个女人打过照面,结果个个都如狼似虎。
这难道是野生动物园么?
还有一头沉睡的牧羊犬,在正堂打着瞌睡,等着她这只小绵羊自己送上门去。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当着小丫鬟的面,苏子淡定的拉住了一米以外林少伟的手,轻瞟一眼,“你帮我梳头,然后我们同去见老太太。”
……
丫鬟压低了头。
原来大夫人也是个生猛的活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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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帮下堂的大夫人梳头这事传遍了院子,等半柱香过后苏子打扮得体在林少伟这掩体下步向老太太这高地的时候,那边“敌人”早已整装待命。
此刻苏子的心情是悲壮的。
林少伟在她脚迈进堂子的时候抢先一步进了屋子,牵着她的手十分自然的放开,苏子一愣,看了一眼这男人,这过去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现在已经被瓜分的四分五裂。
然而这个男人仍旧在不动声色的维护她。
结婚这么久,苏子第一次感觉自己没有嫁错人。
视线所及,老太太端正坐在高椅上,左手边是留给少伟的上座,那右手边本该是她的——
现在坐着一个嫩粉色的水灵女子,侧脸的弧线如鹅卵石的边缘,怕是一滴水沾上都会瞬息滑落。
就在不久前,那双安静叠放在膝上的双手还紧紧握住苏子的手,那明澈的眸子还噙着泪花,那温润的声音还响在她耳际。
“姐姐,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妹妹了么?”
这个让苏子又爱又怕的二姨太,余韶可。
“来了。”
老太太一声落下,仿佛那站了好久的苏子才从空气般虚无的存在化为人形。本是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余韶可偏要做出一副老太太话才注意到的姿态,微微起身像是要让出自己这最席的座位——
时间掐的也刚刚好,人没全起来,老太太已经咳嗽一声,那余韶可便又深深坐下,眸子一抛,还有些撒娇的嗔怪。
“娘——”
一个上位,一个下堂;一个叫娘,一个叫老太太——
这高地上下,立见分明。
苏子扬起了头,步子端正的走了进去,不去看那打量她的众大妖小怪们,很淡定的在合适的地方停下,然后目光向上触及到那放着下堂鞭的横槽,自动自觉的收回所有的打量。
“老太太。”
那般骄傲而倔强,无论是作为甘愿下堂的苏家大小姐,还是穿越过来的苏子。
“姐姐,方才我派若伊给你送去的洗脸水,可是我亲手采集的晨露哦。”
余韶可扭着身子看着那端正的站着的苏子,目光穿越了她聚焦在林少伟身上,攀爬上他的眼,然后有些羞涩的一低头。
哦,原来那小蹄子是你房里的。
怪不得一身眼睛。
“苏小姐,你坐第三位。”
正在苏子愣神的时候,空中浮出的这么一句,让她和林少伟双双石化。
苏……小……姐?
说这话的是老太太。
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头皮一阵子麻。
“你娘家人……明日就到。”
好吧,凭空出现一屋子女人和我抢老公,罢了。凭空出现一个老婆婆,罢了。
为毛还附赠一大家子人?
娘家?
苏子眼前划过那只明晃晃的金钗上那个烁烁的“苏”。
老太太这一句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慢慢凉,余韶可一直侧着脸,其余一些不认识的主子或是下人也都默不作声,神色慌张。
苏子看着仍旧一脸木讷的老公,木讷是这个男人的常态。
此刻他的木讷与这个屋子的大气氛是如此和谐。
“明白了。”苏子抛出这么一句话来,终于炸开了婆婆大人的眼睛,那眼睛里倒映出苏子的影。平素这个只是骄傲的不理睬任何人的苏家大小姐,今日散着不一样的光彩。
仍旧是散淡的傲慢的半仙的,却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气场。
那股气场似乎在宣誓,她的一切骄傲不再是来源于她那庞大势力的家族,而是来自于她自己。
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老女人尤为如此。
手握紧椅子扶手,老太太望向儿子。平素这个时候少伟都会说些什么的,多数是一句话将苏子那本就不多的话语给悉数封锁。
可今天,那个一向奔放如火的阳刚男子居然只是淡漠的站着,脸上笼罩着一股神秘的忧思。
和深邃的智慧。
老太太审视着自己这儿子和儿媳,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们之间生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苏家人到访的浪尖上。
婆婆大人终于开口说话:
你进来一下,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