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抬眼向李杭儿望去,只见杭儿今个却是穿了件水衣,托着雪白的皮肤,愈加的娇嫩。头上只盘了一个“懒梳头”的式,点着两枝“翠博山”。纱衣里面隐隐可以看见罩着一件窄袖的比甲,一排银丝绣扣,从小腹的花边间透出几颗。
此时见了萧夫人望着自己,李杭儿居然有几分“怯怯不得语”的模样。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睛上,却是不敢抬起眼来。
“倒真似吾家女儿一般。”萧夫人看了几眼,不禁叹上一声。
“那便是恭喜妹妹了。”宁夫人立刻会了意,出声贺道,“我早就见这女娃娃生的标致,又生得富贵相,只是奇怪身世居然这般凄苦,却不知竟会应在妹夫和妹妹身上。”
“恭喜娘亲收得一个女儿,日后孩儿便也多一个妹子了。”萧墨轩心下稍宽,也上前对娘亲拜道,“依孩儿看,不如选个好日子,把杭儿认了回来。”
“你们却是在这里说得热闹。”萧夫人挑起眉头,微微一笑,“人家女娃娃却还是没作声呢。”
“妹妹还不快谢谢娘亲。”苏儿在后面轻轻推了杭儿一把。
“谢娘亲。”杭儿打小便没了母亲,此时见萧夫人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心里却也是暖暖的,羞答答的行了个万福。
“呵呵,偏你们在这闹腾。”听见这一声唤,萧夫人顿时也是喜笑颜开,“这礼还没办,怎生就叫人家改了口。”
说罢从手上取下一环软金绞丝链,递了过去,“且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便先拿了这个罢。”
杭儿仍有些怯怯的不敢去接,却被苏儿接了过来,帮她戴在了腕上。
“我看,选日不如撞日,今个早上我看黄历的时候便见了是黄道吉日,当真是可巧了天定的缘分。”宁夫人又在一边衬道,“便就乘了今个认了下来,也好给府里添上些喜气。轩儿刚升了官,立了大功回来,这不又多了一个女儿,却就是双喜临门呢。”
萧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眉头上那几道本就浅浅的皱纹也全舒展了开来。
见事情定了下来,萧墨轩便让刘婶出去叫了萧福去安排。
等酉时初,萧天驭回了家里,见了杭儿竟也是十分欢喜。
晚上萧府的正厅里,摆上了酒席,一大家子人围坐了一团,也是其乐融融。
“爹爹,娘亲。”杭儿依着规矩,跪拜一番后,奉上酒去。
天驭和萧夫人乐呵呵的各应了一声,从盘上取过酒杯。
萧夫人见自从过了正月以来,丈夫和儿子连连升官,自个也已经把苏儿看成了未来的儿媳妇,现在却又多了一个女儿,家里只是喜事连连,心里也是格外的舒畅。
不一会儿,厨房也是把热菜上了上来。因是府里新加了两名湖广老家请来的厨子,所以也多了不少新菜式。
萧墨轩对那道“清蒸武昌鱼”和“荆沙鱼糕”两样格外中意,苏儿则是喜欢面前的那份“冰糖湘莲”,这份菜里所用的莲子须得是洞庭湖所产的白莲,用其他地方的则少上几分清香。
杭儿毕竟还有些腼腆,只随便略吃了些。倒是宁海星,似乎正是“二抽条”的时候,只是来者不拒,面前的鸡鸭骨头堆了一堆。
这一顿饭,直吃到戌时末才散,各人也都是欢喜十分。
:.略漱洗了一番,便朝着紫禁城而去。
紫禁城,永寿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嘉靖缓缓的睁开眼来,略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萧墨轩。
“这便是《道德经》第八章里的句子。”嘉靖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萧墨轩,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意思?”
“回皇上的话。”萧墨轩顿时只觉一阵头皮炸,那么长一段话里,他只听清了前面两句,“微臣驽钝,不能尽明,若说起来,只能是胡猜而已。”
“呵呵。”嘉靖一直觉得这位年轻人与众不同,轻笑两声,又问道:“那你便胡猜了给朕听听。”
“微臣以为,上善若水,水善乃是不争之争。”萧墨轩略伏下身体回道。
“如何是个不争之争?”嘉靖两眼直直的盯着萧墨轩。
“水性本善,不争则利万物,争则延万里。”萧墨轩回道。
“那如何才能化争而为不争?”嘉靖继续追问。
“古有大禹治水,乃是疏堵两兼。疏而不堵,则泛;堵而不
溃。”萧墨轩又欠了欠身回道,“治民之道,亦当▋
“哈哈。”嘉靖不禁哈哈大笑,“好一个疏而不堵,则泛;堵而不疏,则溃。与太宗谏臣魏征那句‘水能载舟,亦可覆舟’却是相得益彰。”
“微臣怎敢和古之名士相较。”萧墨轩心里略松一些。
“赐座。”嘉靖轻声喝道,一边的小太监立刻端了紫檀圆凳过来。
“谢皇上。”萧墨轩已是第二次见嘉靖,相比上回,已是心定了许多。
“浙江那几个孽障,却是审得如何?”嘉靖帝等萧墨轩坐下,问道:“听说也牵连上了你?”
“那几个人确是如此招认。”萧墨轩欠身道,“眼下微臣也是不便再问。”
“连朕派去的人,他们敢动。”嘉靖不禁微皱了下鼻翼,“当真是罪该万死。”
“呵呵。”萧墨轩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干笑两声。
“你在江南屡建大功,这回却是又要什么赏?”嘉靖想起上回萧墨轩要的居然是脂粉,未免有些好笑。
“臣只想求皇上一件事。”萧墨轩听见嘉靖问到这个,连忙又掀起衣襟,跪下身来。
“但说无妨。”嘉靖用左手撑住身体,举起右臂对着萧墨轩挥了下衣袖。
“微臣想请皇上赦免周牛山。”萧墨轩把额头重重的磕在石板上。
“赦免周牛山?”嘉靖顿时有些咋舌,猛得一下直起身来。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微臣只想求皇上应允这一件事。”
“那周牛山可是曾经陷害与你,你怎生却还帮他求情?”嘉靖觉得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回皇上的话。”萧墨轩又磕一下,“那周牛山冒充倭寇,被戚继光和微臣在富阳驱散后便从了军,台州一役,周牛山不但杀敌甚众,立有军功,且还救了微臣一命。他陷害微臣,毕竟未果,可救了微臣,却是实在。”
“你当真要朕赦免周牛山?”嘉靖的脸色不禁微沉了下来。
“微臣只有这一个请求,请皇上恩准。”萧墨轩再一次伏下身去。
“唔……”嘉靖颇有些愕然的长出一口气,“升官财,美女金银,世人所想,你居然用这么大的功劳,来换一个陷害过自己的打手的命。”
“皇上能委微臣如此大任,已是隆恩。微臣在江南的所为,也只是为了我大明,为了皇上所托。”萧墨轩扬声奏道,“升官财,美女金银,皆不是微臣所重。”
“忠孝仁义。”嘉靖略有些动容的说道,“卿,兼备之。”
说罢,嘉靖站起身来,向案几走去,黄锦也连忙跟了过去。
嘉靖走到案边,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忠孝仁义”四个大字,递给了黄锦。
“帮朕做一面牌匾,赐予萧爱卿。”嘉靖点头说道,“上面盖上朕的玉玺。”
锦接了纸,先送了出去。
“谢皇上隆恩。”萧墨轩叩谢道。
“微臣还有一事,想要启奏皇上。”萧墨轩谢过之后,却并不急着直起身来。
靖微笑一下,折身又在莲台上坐下。
“浙江的永康县,历来是山多地少人众,且山中又无矿藏,百姓活之甚为不易。”萧墨轩奏道,“微臣现有一策,望皇上恩准。”
“如何之策?”嘉靖把身子向前探了一下。
“永康虽然不产矿藏,可周围的义乌,处州等地都盛产矿石。臣以为,可由朝廷出些银两,与永康的乡民合资多建铸坊,刀枪农具、火炮铁钉等物皆可铸造,再招当地乡民入坊劳作,给劳资。这般,义乌和处州等地的矿也不必再辗转运到北京和南京,却又可省了许多运费。永康的乡民,也多些收入。”
“合资?”嘉靖帝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有些不解。
“哦,便就是朝廷出一部分银两,乡民出一部分银两,这样朝廷可以派人管理,朝廷和出资的乡民也都可以按股获利。”萧墨轩连忙解释。
“历来只有官督民办,爱卿说的这个合资倒是没听说过。若是果真这样,朝廷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开支。”嘉靖觉得这个办法挺新鲜。
“呵呵。”萧墨轩看出嘉靖帝对这个法子颇有些兴趣,“若是这样办,便是给浙江的兵全换上‘包钢法’所制的兵器也是所费不多。永康的百姓,便也多了条活路。”
“萧卿回去后且写一封折子,详细写明,朕交给户部和工部去看。”嘉靖指着萧墨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