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日晨,梅花坞上落了一场早春小雪。
清葵侧卧在榻上,额间的水纹已经消弭于无形。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肩胛和腰身被两只手臂分别紧紧地扣住,一动也不能动。
她挪了挪身子,身后那人呢喃一声,竟然把手挪到了她的右胸上,还下意识地捏了捏,接着便握在手心再也不肯移开。
她微睁了眼,望着窗外绵细的雪花,思绪混乱。虽然是初次,两人的动作也颇有些狂野,全身却不见酸软,反而无比舒贴,仿佛大旱之后逢得甘霖的土壤,渐渐绽放出生机勃勃。双目处久堵的晴明穴显然已经通畅,令得她连视物也清晰了不少。
原来自己的缘定之人果真是他。如今魅目已通,只需稍加修炼,她的媚术自然又能再上一层。
所以他所谓的生辰礼物,是把自己打了包送给她了么?
她抬起他的手,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他还未醒来,唇角微微上翘,一副餮足美满的模样。那双大部分时候都显得清冷的墨瞳紧紧地阖着,偶尔可见眼皮下微微轮动,引得长睫颤颤。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厚薄适当的淡色唇瓣上按了按。他微蹙眉,皱了皱鼻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
清葵暗暗地笑着,忽然觉得很快活。她挪了挪,抬起头欺身向前,想在他的唇上落下一枚专属于她的清葵印,他却像在梦里察觉到她的动作,又把她拉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哼哼两声。
“……小葵……唔……别走……”
她的心一软,伸手搂住他的腰身。“我不走。”
两人身上都穿了件薄薄的底衣,丝缎摩擦着,有种极度的惬意。他满足地抱着她,呼吸绵长温热。
如果能一直这样——她的视线落在指间的戒指上,脸上恬淡的神情僵了僵。
他动了动腿,终于醒了过来,缓缓地睁开眼。清葵忙不迭地闭上眼,放轻了呼吸装睡,全身的触觉却敏锐开启,感觉到他微松了手,正垂下头来看她。
看了半响,他吻了吻她的头,小心翼翼。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让他吓了一跳。
“小葵,你醒了?”
他的脸庞微红,留着一抹让人食指大动的魅色。
清葵咽了咽口水,闭眼运起清心诀。“危险,很危险。”
“怎么了?”他凑近她的脸。“什么很危险?”
她睁眼,一本正经地伸手捏住他的脸,往两头一扯。“就是你这种无意中施放媚术的人。”
“媚术?!”他愕然。“我?”
“你还没意识到么?”她收回手,弯了一只手撑起身子,歪着头看他。“你修习的心法与媚术有相通之处。这心法让你的内力增进,武功变强的同时,也令你无意之中产生了魅惑之力。所幸你不懂加以掌握修习,所以尚且停留在初阶。”
也已经很要命了,尤其是对她。
清葵很有些怨念,早知道他迟早也要走上这条路,当初乖乖做她的徒弟不就好了?
他若有所思,食指勾了一缕她的头不停地绕。“所以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也许有些相同之处。”她晃了晃脑袋。“说不清。”
“你额头上的水纹——”他伸手指触了触她的额头。“没有了。”
“那水纹是魅目强开的症状,如今已圆满,自然没有了。”
她还想跟他严肃探讨一番彼此身体的异状,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领口,喉结动了动。
“喂!”她脸一热,将被子拉至下巴。“我有正经事要说。”
“我也有。”他笑着,在被子里翻身将她困在身下。“小葵,你从来未跟我提过你的来历。我究竟该到哪儿去提亲?我们的大婚之礼——应该在哪儿举行?”
她愣了,竟然有些恍惚。“婚礼……”
他眉目舒展,墨瞳温柔得快要融化了她心底所有的疑虑。“当然。小葵,我们再也不分开。”
“你的仇怎么办?”
他神情微冷。“小葵,我已经找到证据,可以证明那个人当年所做的事。”
“怎么,现在你不担心会连累我了么?”
“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下去。”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细细磨蹭。“当年的事——说起来,真可算得阴错阳差。”
四年多之前,他刚刚加入越凤派。因为清葵不会武,她只能跟丹君留在离越凤不远的越州城里,偶尔才能上来望他。
然而此时,那一拨杀手亦闻风而至,虽然忌惮着越凤派不敢进入,却时常从旁徘徊,寻找时机。
这个时候,他碰上了回越凤看望自己师父的萧错。愤怒之下,他与他一战,自然是败了。萧错告诉他了一些关于自己的往事,也许是出于内疚,告诉他关于那些杀手的事。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清葵的处境其实非常地危险。
这也是他后来对清葵态度转变的原因。他本来可以好好地跟她谈谈,想个万全之策——奈何他当时已被惶恐和仇恨乱了阵脚。
他的本意是先让清葵离开,再找到一个安全的时机地点跟她详细解释。毕竟他周围全是杀手,她随时都可能遭遇危险。所以最后一次争执里,他提及了好几次让她回天女山去看看,其实正是想让她在十月十六日山寨忌日的那一天回天女山去,而他亦可以通过密谷的阵法甩掉那些跟踪的杀手与她见面。
然而清葵伤心愤怒之下,完全没听进他的话。那一年他等了三日三夜,未曾见到她的影子。
三年时,她已在天女山建了天水宫。他本想跟她解释,却现她的魅目已开。
想好的话都咽了下去。他以为她已遇到了缘定之人,对她而言,他出不出现已不再重要。
他嚼碎了满心的酸涩苦痛悔恨,从此便活得很淡定,很麻木。
谁是她的缘定之人?他不想去猜测,也不想去探查。
谁想到所有的事,都是一场阴错阳差的误会。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让两个人错过了这好几年。
“我后悔极了。”他俯身,亲吻她的耳廓。“小葵,还好,还好为时未晚。”
“不,已经晚了。”清葵闭上眼,眼眶热。“沉莲,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急切地看着她。
她睁开眼看他,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我问你,如今你的内力还剩下几成?”
他闭眼,调息片刻。
“大概还有两成。”
“两成?”她掀开被子,走下了床榻,抱着双臂满脸懊恼。“我已经努力控制了——”
“没关系。”他从后面拥住她。“有两成已经不错了。”
“你可知道宋成碧的身份?”她静默片刻,抚上他的手背。
“嗯?”他出的声音很有些不满。
她叹息了一声。“他是三皇子。”
“我知道。魔门的消息也很灵通。”他在她耳尖轻咬一口。“不许提他。”
“我跟他——有个约定。”她微颤,转过身看着他的眼。“他帮我对付镇北将军,而我——”
郁沉莲怔愣着,墨眸生愠。“你答应了他什么?”
她垂下眼。“他想要的。”
“不可以!”郁沉莲攥住她的手腕。“小葵,你怎么那么糊涂?”
“可他是最可能做成这件事的人。沉莲,用正常的手段是对付不了徐守立的。就算你有足够的证据,他毕竟手握重兵,身居要职,哪有这么容易被扳倒?恶人只能用恶法治。”
“小葵!”他紧蹙眉头。“报仇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也跟你没有关系。”她很固执。
他瞪着她看了半响,转身从床榻边的衣服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物事,递到她面前。
“葵花令?”清葵微愣。“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可认得这是谁的葵花令?”
清葵接下来仔细地看了看。“这是术者令,应该是术部的中层才有的东西。”
“这枚葵花令,是在大师兄遇害的房间找到的。”
清葵面色一凝。
“小葵,你的术部里一定出了问题。”郁沉莲望着她:“而且跟宋成碧脱不了关系。”
她将这枚术者令攥在手心。“我会查清楚这件事。”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郁沉莲脸上的神情让她说不出更多绝情的话。
“你的内力只剩下两成,要怎么对付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她别开眼,想让气氛轻松些。“还做魔门的头头——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坐上这位置的啊?”
郁沉莲的手指搭在下巴上,仔细地想了想。
“这说起来——其实也是一桩奇遇。那个时候,我刚刚修习到三层,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和各种身体情况都提高了许多,所以我便冒险潜入了藏音楼。”
清葵挑眉。“你潜入藏音楼,该不会是因为传闻中它藏着大夏国所有的秘密罢?”
“正是。”他勾勾唇。“我是为了找到当年那件事的线索。哪怕是些许的希望我也会去试试。”
“继续。”
“藏音楼里布有阵法,但我恰好学过那阵法。还记得么?当年和美人谱放在一起的那本书?”
清葵点点头,眼神却渐渐明晰。
“我绕过那些阵法,却无意中闯到了前任楼主的卧房。”
郁沉莲当时只是为了找到藏音楼中据说存放了所有秘密的地方,却闯进了前楼主的地盘。当时正值月圆之夜。他现那魔主的时候,魔主正扼住方骓的脖子,只差一点儿就掐死了她。
然而此时那魔主现了他。他放下了已奄奄一息的方骓,朝郁沉莲袭去。
郁沉莲现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狂性大的疯子,袭击也毫无章法,虽然猛烈,却留下了许多空档。
两人战了许久,就在郁沉莲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那魔主忽然极为苦痛般地捧住头哀嚎,而郁沉莲未收住剑势,恰恰好刺入了他的胸膛,就这么把这魔主给杀了。
他杀这魔主的场面被闻声赶来的几位长老和方骓亲眼所见,而依据魔门的规矩,杀了魔主的人,自然就是下一任的魔主。
所以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坐上了藏音楼主之位。
“方骓?说到她——我还以为她是你特意找来的。原来她还真的只是魔门的右护法而已么?”
“特意?”他有些不解。“方骓原本就是魔门的人。”
“这么说你还不知道。她长得似乎跟萧错的未婚妻很像。”
郁沉莲愕然。“竟然有这么巧的事?难怪萧错不肯离开。”
“她会不会真的跟萧错的未婚妻有什么关联?”
“不会。她的爹娘都是魔门中人,已经去世了很久。她从一出生便在魔门,看着她出生长大的人也不少。”
“这么说,果然只是巧合?”清葵摇摇头,有些失望。
“应该是了。还有,我翻阅了许多魔门的典籍,现‘美人谱’跟魔门流传的一些秘术很有些相似之处。而阵法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魔门难道也跟数百年前的仙丘派有关?还有,那些秘药——怎么会跟月氏的相同?难道魔门和仙丘都跟月氏国有什么关联不成?”清葵有些混乱。“等等,以魔门之规,谁要是杀了你,就是下一任魔主。你失去内力的事情,万不可被别人知道。否则——”
“我明白。”郁沉莲眼角弯弯,拉过她的手。“既然我失去了内力,我只得寻求一些保护。”
清葵傻傻地望着他。“保护?”
“没错。”他笑着把她的指尖拉到自己唇前亲吻。“比如拿走了我八成内力的人,好歹也该给我提供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是?”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你要跟着我?”
他作无奈状。“可以这么说。或者也可以说——”他贴紧她。“在一起。”
“你的仇——”她昏昏沉沉,软了身子。
他吻着她的鬓角,气息不稳。“我已经把这些证据送到了父亲那里。”
“可是……”
“别说话。”
他的唇探索着她的脸颊和唇线,手指已钻进她的单衣里。
“不-不要了……我怕自己会把你吸干了。”她拒绝得相当没有说服力。事实上一次交-合已经让她得到了足够的阳力,此刻她完全能控制自己不再采补他的内力。
“吸干?还早得很。”他轻笑一声。“还不够。远远不够。”
“……好罢。”她浑身热动,索性也不再扭捏,右手滑进他的衣服里轻抚他的腰线。“这次,得由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