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碣进入蕲州城的时候,有一个人也走入了安州城。
这个人从南方来,身边带着十多个家人,他的身躯算得上魁梧,四肢孔武有力,目光炯炯有神,穿着青色的绸衣,隐隐中带着一丝不同于常人的气概。他身边的家人也是非常的彪悍,一个个脸色冷漠,刀疤累累,腰间都携带着兵器。这年头,因为各地都非常的混乱,关卡林立,盗贼触摸,出来跑生意的商贾,大多数都是行色匆匆,脸色紧张的,尤其是在离开城镇的时候,步伐一般都走的很快,生怕会被盗贼惦记上。然而,这位青衣汉子却走得并不快,如同是游山玩水一般,尤其是在看到了安州的城墙以后,脚步变得更加的缓慢了。
安州的城墙十分的古老,远远看过去,城墙是暗黑色的,上面长满了青苔,如同是卧在山岭间的猛虎。由于城墙是依山而建,故显得特别的巍峨高耸,最矮的地方也有接近十丈高,最高的箭楼,则过了十三丈,不要说普通的云梯无法到达最顶端,就算是特质的箭塔之类,也无法居高临下压制城内的火力。自从这座城诞生以后,每次在这里进行的战斗,都十分的惨烈,城墙外面的黑土地,不知道渗透了多少人的鲜血。
根据史籍记载,安州从古楚国开始,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春秋时代开始,这里就属于江夏郡的管辖。江夏郡也就是下面的鄂州,历来都是大战的集中区域。驻扎在安州的军队,可以居高临下的对鄂州动猛攻,严重威胁着鄂州的安全,故安州往往被称之为鄂州门户,想要在鄂州睡得踏实,就必须将安州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现在的鄂岳节度使路审中食不知味,夜不能寝,就是因为安州严重威胁到他地安全。就地理位置而言,安州要比岳州更加具有威胁性。从鄂州佯攻岳州,是可行的。但是从鄂州佯攻安州,难度就要大多了。
青衣汉子遥望着安州地城墙,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是个卧虎城啊!难怪路审中如此忌惮!”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默默的对安州里面的某人说话,他身边的人脸色都十分的恭谨,无人答话。
安州城门外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商贾,正在东张西望。看到青衣汉子出现,急忙奔过来,深深地弯下腰去,诚惶诚恐的说道:“大人……老板来了,小人……”
青衣汉子微微点点头,淡淡的说道:“这里有外人。”
那商贾急忙说道:“属下已经准备好宿处,请老板到里面稍微歇息,属下已经准备好酒菜,为老板接风洗尘。”
青衣汉子依然是微微点点头,有点冷漠的说道:“搞那么多繁文缛节做什么?走吧。去看看你的狗窝。”
那商贾急忙在前面带路,带着他们一行人入城。
因为现在是战乱时期。盗贼四起。各个州地城门都把守地很严。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奸细混入。刺探情报。一方面则是为了增加税收。填补军费开支。每个试图进城地人。都是要上缴路费地。哪怕是城内地居民。如果没有官府放地路引。也是要收取资费地。守城地士兵都认得这个商贾。也知道他出手从来都是大手笔。平时收受了他地不少好处。因此笑眯眯地说道:“钱老板。这是你地朋友吗?果然是富态啊!”
钱老板同样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地大客户。还望各位以后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他身边地人早就将这些官兵打点好。众兵士嘻嘻哈哈地放行了。本来入城者一般是不能携带兵器地。但这只是一般地情况。钱老板显然不在这个一般情况之内。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了。那个守门地军官才有点担心起来。刚才入城地这些人。脸色凶悍。兵器精锐。可不要是对大人不利地才好。但是这个念头只在他地脑海中转了一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这些人是钱老板带入城地。钱老板又一项都是周大人地好朋友。就算出什么事。那也是钱老板全部兜着。不关他们地事。
一行人入城来。青衣汉子似乎对安州还是蛮有兴趣地。东看看。西看看。时而摇摇头。时而点点头。似乎是在批评。又似乎是在欣赏。却从来不说话。钱老板大概是猜测到了主子地意思。因此也识相地没有说话。不久以后。一行人来到一所青灰色地宅院外面。只看到这所宅院青砖灰瓦。气势恢弘。只是有些古老了。门口也看不到外人。甚至连常见地家丁都没有。
大门也是钱老板亲自打开地。只听到吱吱嘎嘎地声响。蓝漆大门缓缓地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进入大门以后。后面地带刀侍卫马上将大门关起来。然后上了门闩。大门关上以后。那商贾急忙跪下。颤声说道:“大人……”
青衣汉子点点头。淡淡地说道:“起来吧。出门在外。没有这么多礼节。嗯。这个地方不错。挺合我地意思。”
那商贾心头微微一松,这才站起来。
他这个主子看起来很好相处,事实上却是非常挑剔的,杀人自然也是毫不眨眼。尽管他到来安州只有几天的时间,可是要求却很高,除了女色之外,其余都要最好的,又要保密,钱老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所宅院买了下来,作为主子的暂时栖身之所。这座古老的宅院,据说是当年李白在这里住过的。当然谁都知道这是扯淡,这所宅院虽然古老,也就三四十年的时间,李白都死了一百多年了。
青衣汉子进了大厅,同样是空无一人,因为主子的身份是严格保密的,钱老板不敢雇佣身份不明的人干活,这个主子也从来不要别人服侍,身边的人都是跟了他至少十年以上的。他身边的侍卫于是忙碌起来,端茶送水,整理床铺,检查屋前屋后的每个角落。连花盆里面的花都要拔起来看看,检查花泥下面有没有隐藏武器。又有人秘密爬上屋顶。观察四周地地形,所有的院落、角门、围墙、假山,全部都严格严查,一丝不苟。
青衣汉子休息片刻,对钱老板说道:“钱多,这些天周通有什么动静?”
那个叫做钱多地商贾恭敬说道:“回大人的话,周通这些天都比较平静。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是今天好像有些反常,好像是有来自黄州的使者,送来了最新的消息,结果周通就没有出来吃早餐。可是使者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请恕属下无能,现在还没有打探清楚。”
青衣汉子点点头,淡淡的说道:“他现在在府上?”
钱多说道:“在。”
青衣汉子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拜访他吧。”
钱多犹豫片刻,脸色有些灰白,低声的说道:“大人。万一周通翻脸不认人……此人极不可靠……”
青衣汉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淡然自若地说道:“不用担心!要是他敢对我杜洪下手,就等着自己败亡吧!要是他连这点眼光和气度都没有。他早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钱多不敢多言,带着这个叫做杜洪的主子,杜洪身边的侍卫当然全部跟着。他们来到四条街之外的一座青色宅院面前,这里就是周通日常的住所了。宅院的大门上,书写着大大的“周府”二字,字体龙飞凤舞。据说是从颜真卿的字帖中摹仿出来的,很有这位名臣的骨节。安州刺史周通很少在刺史衙门出现,大部分地时间,都是呆在这所宅院里面。在宅院的门口,有八名青色衣服的家丁,警惕地看着四周的街道,看到钱老板带着十几名陌生人靠近,马上警惕的示意他们站在黄线外,同时向增援的家丁出了信号。
杜洪不以为然的冷笑:“这个周通。内紧外松都不知道。难怪人缘越来越差。”
钱多单独来到宅院的门口,送上自己地名帖。一会儿以后,宅院里面就出来一位管家,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笑容可掬的说道:“钱老板,你怎么来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你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好。听说你最近大手笔,买下了李白的古宅,看来是做了不少的好生意,赚了不少钱哪!”
钱老板满脸堆笑的说道:“张管家不要讽刺我,这年头到处都在打仗,朝不保夕的,哪有什么好生意啊?是我们老爷要见你家主人,还望张管家通报通报。”
那管家似乎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着钱老板身后地杜洪等人。他还以为钱老板已经是最大的老板,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主子,显然这个主子就是背后地青衣汉子。如果是在平时,他铁定要和对方打好关系的,逢年过节,他的大部分孝敬,都是来自钱老板这样的商贾。可是今天偏偏不行,张管家有些为难的说道:“若是平时钱老板来访,大人肯定是要倒履相迎的,可是今天不巧,大人心情不好,吩咐不见客……”
钱老板欲言又止。
杜洪不以为然的说道:“将我的名鉴给他,我不是客人。”
那管家拿过杜洪的名鉴,却看到名鉴的表面,居然是空白的,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名字,要是别人这样做,是很无礼的,可是对方气势不凡,言语平淡而高傲,似乎来头很大,他只好接下名鉴,然后去找周通,心里在暗自嘀咕着青衣汉子的身份。刚巧里面出来一位师爷,叫做夏溪,是周通的心腹,管家急忙将名鉴递给他,同时说明外面的情况。夏溪也感觉来人大有来历,不敢怠慢,拿着名鉴就去见周通。
周通正在里面的庭院晨练,拳头打得虎虎生风,有板有眼。他打的是扁鹊始创的五禽戏,这套拳法主要是强身健体用的,富贵人家一般都喜欢通过它来锻炼身体,在唐初可谓是流行一时,事实上能够真正坚持下来的人并不多,可是周通却始终坚持下来了,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练习一阵五禽戏。但是夏溪更加明白,周通的五禽戏打得越是虎虎生风。越是威风凛凛,越是表明他的心情不好。因此。他也不敢打扰周通,直到周通问起来,他才拿出名鉴来,说有人求见。
周通不耐烦的说道:“打开看!”
夏溪打开名鉴,脸色微微一变,低声的说道:“大人,是杜洪。岳州刺史杜洪。”
周通微微一愣,随即冷笑:“好,他到底是比较沉不住气,主动找上门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们直接面对鹰扬军。夏溪,你到外面去接他进来,不要提及他的身份。想必他前来安州,和我秘密商议对付鹰扬军地事情,也不想让鹰扬军知道,我要是出去迎接了。鹰扬军的探子厉害,肯定会现有些蛛丝马迹地。”
夏溪点头答应着,走到门外。恭敬的将杜洪迎接进来。他没有提到杜洪的名字,甚至没有怎么称呼对方,只是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一直到将杜洪带到周通的面前,夏溪才热情的说道:“杜大人,这位就是我家老爷。”
周通已经抱拳说道:“杜大人大驾光临。周某未能出门迎接,实在是失礼啊,想必杜大人不会见怪的。”
那青衣汉子正是岳州刺史杜洪,他淡淡地笑着说道:“周大人果然清朗。”
周通呵呵笑着说道:“哪里比得上杜老爷子的气派。周某早上听到喜鹊叫,断定必然是有喜事,只是想不到,居然是杜洪老大亲自前来拜访,周某实在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
杜洪淡淡的说道:“杜某人是为刘鼎而来。周兄就不要客气了。”
周通挥挥手。示意夏溪将周围的人都全部支走。事实上,在杜洪进来之前。无关人等早就离开了,只有几个贴身的侍卫在身边。杜洪和周通的关系非常微妙,两人存在合作的可能,但是也存在斗争的可能。在没有搞清楚杜洪的来意之前,周通可不敢让身边的侍卫都退走,但是杜洪既然表明来意,是为了对付鹰扬军而来,还让这些侍卫留下来,就有点不合时宜了两人都对鄂州有着强烈地意图,都想霸占鄂州这个要地,两人都对路审中有强烈的不满,私底下也经常有使者来往,只是相互间毕竟还有些戒备,不敢抛却一片心。在这样的情况,一般两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地进入对方的地盘的,以免生不可预测的意外,可是如果有一方放弃了安全考虑,主动进入对方的地盘,那说明必然是为了要事而来。杜洪这次亲自前来,显然是事关重大,周通已经猜到谜底,当然要做出坦诚的样子来。
周通引着杜洪进来大厅,分宾主坐下,热情地说道:“难得杜大人大驾光临,周某实在是高兴万分。一早就想和杜大人交换对于当下局势的意见,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周某冒昧,不知道杜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杜洪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东面出了个不友好的邻居,想要霸占我们的房子,我为了保住自己的房子而来。”
周通轻轻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
鹰扬军进入了蕲黄两州,杜洪果然坐不住了。
周通其实也坐不住,只是他向来深沉,忍耐功夫极好,没有杜洪这么积极主动罢了。
杜洪目光熠熠的说道:“周兄,我是诚心而来,我地来意,你想必也清楚得很,我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对抗鹰扬军地攻击。不知道现在蕲黄二州的情况如何?还有没有挽救地可能?”
周通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酸涩的说道:“我刚刚接到消息,申丛已经完蛋了,他就要撤离黄州了。”
杜洪心里微微一怔,随即深沉的说道:“怎么会这样?两万淮西军,全部都被消灭了?”
他在半路上接到的消息,依然是淮西军和鹰扬军在继续奋战,当时淮西军的兵力还占据巨大的优势,对鹰扬军形成了绝对优势,虽然淮西军在单兵战斗力上比不上鹰扬军,武器装备、人员训练也不如鹰扬军,可是依靠人多势众,依靠无所不能的人海战术,淮西军就算不能取得胜利。起码坚持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周通却告诉他。鹰扬军已经玩完了,申丛居然要撤离黄州,这不是开玩笑嘛!
周通似乎也不愿意提起这个消息,淮西军是他用了重金请来的,结果在蕲黄两州呆了不到一个月,就急匆匆的如丧家之犬般的溜走了,他的损失不可谓不大。更可恶地是。在淮西军退出蕲黄两州以后,安州将直接面临鹰扬军的攻击。这样地场面,是周通绝对不愿意看到的。花重金请来的帮手,不但没有帮自己解决麻烦,而且还将战火引到了家门口,周通想一想就心烦。他意兴阑珊的说道:“申丛这小子最是贪生怕死,又没有多大本事,只知道内讧,结果被鹰扬军指挥的团团转,最后在巴水左岸全军覆没。只有他自己逃了出来。此人打仗不行,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
杜洪皱眉说道:“秦宗权用人不当,以致酿成这样的苦果。”
周通苦涩地说道:“是啊。淮西军里面其实也有不少的人才,偏偏派来这样一个废物。就算派马殷率军南下,也要好点啊!淮西军里面,最能打的是孙儒,然后是王建、马殷,颜觉郦、申丛、秦贤等人。都不过是凑数罢了,偏偏秦宗权又信不过孙儒、王建、马殷,生怕他们一旦掌握兵权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全,结果王建干脆投降了田令孜,孙濡龟缩在洛阳附近就是不肯回豫州,马殷也一心想要攻克荆南据地为王。秦宗权自断手腕,实在是令人惋惜。”
杜洪有意无意的说道:“如果鹰扬军占据了黄州,兄台恐怕有点麻烦吧?”
周通眉毛轻轻一挑,冷冷的说道:“有鹰扬军作为路审中的后台。路审中的大军必然要西进。杜大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杜洪毫不掩饰的说道:“彼此,彼此。否则我也不会前来拜会兄台了。”
周通有些愤然地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突厥人办事就是不利索,留下了这么长的手尾,到现在都还没有处理干净。要是没有刘鼎在舒州突然出现,你我哪里会多出这么多的麻烦?突厥人那一棒,非但没有杀死刘鼎,反而是将他打开窍了,简直是……”
杜洪淡淡地说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周通还是愤愤的说道:“这个黄巢,简直是贻害千年,自己死了,儿子还要继续捣乱。”
他们对黄巢都没有丝毫的好感,甚至比朝廷还要更加的厌恶黄巢。当初他们都是小盗贼,黄巢起义军经过他们的身边,就对他们产生了敌意。黄巢起义军是非常特别的,是流动作战地部队,自身没有丝毫的生产力,一切补给都靠缴获和掠夺,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在蕲黄等地贫瘠的地方,连毛贼都要抢,周通和杜洪都吃过起义军的亏,所以对于起义军的恨意,是永远都不会消除的,绝对不会因为刘鼎“洗白”了自己的身份就有所改变。
刘鼎原来的霸气,他们是见识过的,在黄巢起义军里面,没有人地武勇能出其左右,如果不是突厥人凶悍,天底下简直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他。当时突厥人地报告上去以后,谁都以为刘鼎的确死了,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又活了过来。现在地刘鼎,不但拥有之前的武勇,而且还恢复了正常人的智慧,甚至要比正常人更加的聪明,一身骁勇的他已经难以对付,更何况是智勇双全?
鹰扬军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就在舒州站稳了脚跟,对周围的势力产生了严重的威胁,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在这个奇迹里面,刘鼎的作用毫无疑问是最关键的。当刘鼎在舒州和长江下游折腾的时候,他们还可以看看热闹,可是当刘鼎将刀尖指向他们,他们就要紧张了。面对鹰扬军的进攻,周通其实是最紧张的,但是在杜洪的面前,他咬紧牙关没有表现出来。
杜洪凝重的说道:“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化解目前的困境”
周通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尽力了,杜兄有什么好建议?”
杜洪皱眉说道:“周兄,你既然有胆量让淮西军南下,难道就没有想到如何对付鹰扬军?如何应对目前的危险局面?”
周通冷冷的说道:“杜兄可知道我为了让淮西军南下。付出了多大地代价吗?我几乎将二十年来积累的资产,搬掉了六成送给淮西军。才换来他们两万人南下。结果,淮西军只是在我眼皮底下巡游一圈,丢下上万人地尸体,然后就灰溜溜的撤走了。你想,我还有资本策划更大的军事行动吗?”
杜洪沉默不语。淮西军本来就是贪得无厌的,无利不起早这句话,对于每个节度使都适用。但是用在淮西军的身上,那才叫真正的名副其实。淮西军其实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和目标,他们从上到下,最感兴趣地就是抢掠。据说在秦宗权的老巢豫州等地,淮西军修建了无数的仓库,用来储存各地搜刮到来的金银珠宝。淮西军南下黄州,固然是有淮西军的大战略因素,想要前后夹击鹰扬军,但是没有周通的财政支持,相信淮西军的行动是没有那么快的。
周通苦闷的说道:“我周通向来都是小本买卖。太大的代价,是付不起地,这次已经上了一次贼船。大伤元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鹰扬军现在夹着胜利之威,士气高涨,如果一路攻入安州,我还要仰仗杜兄的大力支持呢。小弟冒昧猜测一句,杜兄这么早就前来拜会小弟。多半是担心小弟秘密和鹰扬军议和吧?”
杜洪狠狠的说道:“实情地确如此,不过我也知道周兄不会轻易和鹰扬军议和的。实际上,我们基本上没有和鹰扬军议和的可能。刘鼎的胃口太大,鹰扬军的目标也很大,看来是要霸占整个天下。有鹰扬军存在的地方,就没有我们两个生存地可能。我们两个都好不容易才积蓄起这份家当,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可是如果不尽早解决鹰扬军,我们最后必然要前功尽弃。所有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刘鼎此人身上流着黄巢的血液。休想他放过我们两个。唯今之计,我们只有联合起来。积极面对,挫败鹰扬军的西进图谋,才能避免一败涂地的局面。”
周通沉默不语。
杜洪诚恳的说道:“周兄,我杜洪今日冒险亲自前来,为的绝对不是我个人的私利,这一点,周兄难道不明白?”
周通苦闷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你地诚意,我也知道,我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应对目前的艰难局势。只是,老实说,我也很头痛,不知道应该如何行动。你地意思是,我们现在即刻集中兵力,和鹰扬军大战?消灭鹰扬军于蕲黄两州?”
杜洪徐徐的说道:“非也。大战固然不可避免,却不是现在,我们还没有必要和鹰扬军主动寻战。鹰扬军想一路向西,我们却应该盯着东面看,只要东面的局势生大的变化,我们就有了动手的机会。”
周通狐疑的说道:“庐江?”
杜洪沉声说道:“正是。”
周通懒懒的说道:“申丛被鹰扬军打得这么惨,庐江的淮西军也没有动静,小弟非常怀疑庐江的淮西军还会不会有所行动。说到底,淮西军其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们要是觉对方啃不动,就不会继续再啃了。你看陈州的赵,淮西军就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干脆绕道陈州。”
杜洪缓缓的说道:“周兄,你向来以计谋著称,今日似乎故意在回避某些事情。你对秦宗权的了解,肯定要比我深。依据我的研究,秦宗权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当初他登基为帝的时候,刘鼎悍然进攻桐城,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令他颜面尽失,在后面朝廷颁布的诏令里面,鹰扬军获得的利益也最多。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秦宗权肯定将刘鼎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淮西军夹着八角镇的胜利之威,臣服了中原的各个强敌,连朱全忠都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秦宗权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收拾刘鼎,那就不是秦宗权了。所以,庐江肯定会有动作,而且绝对是大动作。”
周通默默的点点头。
淮西军现在的确没有其他强有力的对手,的确是消灭鹰扬军的最好时机。囤积在庐江地淮西军。兵力还是很强的,要是真地拼命。鹰扬军还是比较麻烦的,最近有消息称淮西军在颖州、寿州拼命的抓丁扩军,想必也是要增加庐江方向的兵力。如此说来,秦宗权的确是狠下心来对付刘鼎了。这对于鹰扬军西面的周通、杜洪来说,当然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可是,申丛地这次失败,让周通对淮西军非常的失望。淮西军原来的形象,在他心目中骤然降低到了最低点。
杜洪目光熠熠,充满自信的说道:“淮西军如果在庐江方向向鹰扬军起猛烈的进攻,鹰扬军的主力必须东调,才能抵挡淮西军的攻击,他们在桐城最多只有三千人,就算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也无法阻挡淮西军的连续进攻。鹰扬军的机动兵力,只有飞军和鬼脸都。他们中必须有一个要东调。这样一来,他们在蕲黄二州留下的兵力绝对不会多,就算以一当十。也不是我们两军地对手。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那就是鹰扬军到底是真的上京勤王,还是借道伐虢,趁机占领蕲黄二州。刘鼎等人的表面文章。我老杜是绝对不会相信地。我最后相信,刘鼎的上京勤王,完全是个借口,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控制蕲黄二州。”
“秦宗权当初命令申丛带领淮西军南下,目的也不是单单占领蕲黄二州那么简单,而是要和东面的庐江,形成铁钳攻势,对鹰扬军动致命一击。很显然。刘鼎看出了秦宗权地企图。他担心自己腹背受敌,所以突然出手。瞬间解决黄州、蕲州,庐江的淮西军肯定没有想到西面的同伴这么快就会败亡,结果还来不及做好战争准备,因此没有来得及配合。但是,消灭鹰扬军既然是秦宗权的既定战略,他就不会轻易的改变。尽管西路军出了问题,庐江方向依然会按照计划起进攻的。淮西军最大的本事,就是依靠人海战术,就算是撑,也要将鹰扬军全部撑死。”
周通脸色深沉的说道:“淮西军在庐江的指挥官,未必要比申丛高明很多。”
杜洪深沉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是秦宗权亲自出马呢?”
周通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庐江的淮西军大帅,现在是卢瑭,这个人地能力,只能说和申丛相比,没有下限,只有上限。他指挥下的淮西军,想要对鹰扬军构成致命的威胁,显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秦宗权亲自出马率军对付鹰扬军,那就得两说了。之前淮西军在对阵宣武军的时候,经常失败,后来秦宗权亲自出马,在八角镇一举重创了宣武军,迫使朱全忠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眼睁睁的看着李克用进攻长安,逼走皇帝也无计可施。八角镇的战斗,说明秦宗权余威尚在,尽管此人反复无常,嗜杀贪婪,毫无人性,可是在战场上,此人还是比较难对付的秦宗权对刘鼎的恨意是毫无疑问的,刘鼎自己也深深知道这一点,只要秦宗权本人到了庐江,鹰扬军将不得不集中全部的兵力应对,哪怕是暂时放弃蕲黄两州也在所不惜。秦宗权本人是非常凶残的,对待敌人的时候是如此,对待自己人也是如此,他如果下了决心要占领桐城,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搭上几万人的性命。鹰扬军尾不能兼顾,这就是周通和杜洪的大好机会。这样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实在是太可惜了。
周通想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有些心动了,良久才缓缓的说道:“那杜兄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呢?秦宗权要是亲自出马,我们的确有很大的机会,只是我们中间还隔着路审中,如何对付他?”
杜洪坚决的说道:“一旦鹰扬军被牵制住,我们就合力拿下武昌军,先占领鄂州再说。”
周通眼前微微一亮,缓缓的说道:“杜兄有把握?”
杜洪自信的说道:“如果我们攻击蕲黄两州,鹰扬军必然会增援,哪怕是尽起舒州的男丁,鹰扬军也要派出增援部队,路审中也会做出反应,我们未必能够战决。相反的,如果我们突然攻击路审中,鹰扬军未必会真心援助。你和我都很清楚,刘鼎和路审中之间,只有脆弱的利益关系,刘鼎此人是绝对看不起路审中这样的人物的。如果淮西军真的大举进攻桐城,鹰扬军就算想救路审中,也没有多余的兵力。路审中是什么货色,你和我都非常清楚,只要我们抛弃成见,精诚团结,拿下鄂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周通微微思索片刻,狠狠的说道:“好,老子干了!”
杜洪含笑说道:“周兄既然下了决心,相信我们必然成功!”
周通如释重负的说道:“此事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合力对付路审中,细节我们交给下面的人去完善。杜兄千里迢迢来到安州,周某又不能出门迎接,实在是惭愧不已。彩云居最近来了几个京城的歌女,才貌俱全,都是原来京城平康里的头牌,只是为了躲避战乱,才流落各地,我就借花献佛,在彩云居为杜兄接风洗尘了。”
杜洪说道:“谢谢周兄的款待,为了保密起见,周兄还是称我岳某为好。”
周通说道:“这个自然。走吧!”
两人相视而笑,联袂走出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