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循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菜也热了两遍……在吴氏姊妹的殷勤服侍下刘循用完“早餐”后直出大都督府,往城北角楼而去。身后两名亲兵紧随。
守护护城墙的侍卫见大都督过来纷纷让道。片刻后刘循来到角楼前,两名角楼守卫竟然志高气昂的挡驾,口称奉太守之命任何无关人等免入。刘循的鹰眼直接无视二人,正要发怒,两名亲兵抢上前利落的将二守卫擒拿。
刘循不曾想两亲兵武艺如此不俗。当下从“记忆”中得知身材瘦削的叫大马,身材壮硕、个子比大马稍高却比刘循矮三寸的叫大牛。二人跟随刘循已有多年,忠心耿耿,更是了解刘循的心意。所以刘循正要发怒,他俩就抢先扫去了障碍。
刘循独自走进角楼,两亲兵敏捷的跟了上来。当上楼梯来到角楼议事的二楼门前时见军议房门紧闭,刘循恨不得一脚踹开。两侍卫正要动手去踹门,刘循挥手示意退下,两侍卫毕恭毕敬的退后三步。
“咚咚咚。”刘循亲自敲响了屋门。在房内议事的张盘知道是刘循到来,急忙离席打开了门闩。在张盘开门的一瞬间,刘循的鹰眼已经将里面的内容快速的扫视了一遍:雒城太守张任北座,雷铜、刘贵坐于右首,舅舅吴懿坐于左首。吴懿身边的空席自然是张盘的。
为了慢慢融入他们,刘循笑着开口道:“诸将在此军议,本都督只是旁听。你们接着议。”
张盘搬来案席安置在张任对面,刘循双膝跪在席案之后,双手扶于案上,神情悠闲的目视众人。
房间内的气氛因为刘循的到来而凝固,沉稳的张任面无表情,他自然没有先开口。而张任不开口说话,其他诸将也就不敢发言。诸将心里明白,张任虽然是实际上的雒城指挥者,但是二公子是主公亲封的大都督,名义上张任也要归属二公子统辖。刘循这样一坐,岂不是在要回军队的指挥权?张任自然是不会给了。凡为将者哪个不爱兵权?所以张任沉着脸不说话。
张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二公子要来旁听,那么这里就由你说了算好了。本守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对于纷乱的战局有何高见。
雷铜一向以张任马首是瞻,自然是不会抢在张任之前开口说话。吴懿原本是个商人,此次来雒城也只是当个运粮的粮官,在军议中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他若说话,必然是套话空话。说了和没说一个样。倘若是说了没有人回应,情况就更糟了。所以吴懿索性低首不言。
张盘本欲开口,想到眼下是父亲与二公子在争夺军队指挥权,刚才没有问过父亲就给二公子开了门已经惹的父亲不高兴。此下若再相助二公子,日后的父子关系也就难说了。况且他的相助对于二公子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因为他同样在军中没有发言权。有发言权的除了雷铜,就剩下刘贵了。
刘贵与雷铜的职位都是副将。雷铜负责统率弓兵,刘贵负责统率步兵,两人的职位全称分别是雒城弓兵校尉兼抗荆副将、步兵校尉兼抗荆副将。刘循的职位全称则是抗荆大都督,张任的职任全称是雒城太守兼抗荆主将。从这军衔上看,这里刘循是最大的。
再说刘贵是州储之争的中间派,不问政事只管带兵,做了一名纯粹的将军。他这个人与雷铜共事十几年,因为比雷铜读的书要多,所以平时喜欢在雷铜面前卖弄文采。偏性情又温和,所以见房间内气氛失常,刘贵便哈哈笑道:“难得大都督来此旁听。这可是一年以来的第一次啊。大家为此干一爵!”
安静的议事厅内只有刘贵爽朗的笑声,其余人都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不禁让他格外的尴尬。但他是个不计小节的人,自个儿干了面前的一爵辛辣的蜀酒。
他咂咂嘴,不理会众人的面无表情,乐呵呵的道:“斥候来报,刘备兵分两路攻打我们的防守薄弱点东西二城门。这样一来,就算我军拼尽一切能防守住其中一城门,却是防不住另一道城门,此策端的是非常阴险。好在荆荆州军此来所行之路多深谷,少大道,绕路很远,估计后天中午才可到达。我军有充份的应变的时间。”
刘贵的一番话无异是助了刘循一把,引出了话头。张盘急忙应和道:“不知道消息的准确性是几何?”
吴懿憋了半天找不到话说,此刻见张盘发问,立即道:“三路斥侯同时来报,消息准确无误。”
突然谈话又中断了,但是气氛明显的没有刚才的凝重。
刘循鹰眼一扫众人,暗想不说话不行。总是没人说话还议个屁军事。当下缓缓道:“如果本都督在此有碍诸位的出谋划策,本都督回避就是。”
此话无疑是将了张任一军。因为谁都知道,刘循若是离开了军议堂,必然是被一言不发的张任逼走的。张任自个儿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了不影响军心,团结诸将,他沉声道:“诸位议议吧。”
张任如此一出,如同下了一个死命令,不说话还不行。
雷铜急忙抢先道:“既然东西二门防守薄弱,加强防守不就是了。哪用的了军议如此麻烦。”
雷铜为他自己的计策感到骄傲,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瞧着除张任以外的诸将,目光却是在扫向刘循时不自觉的收敛了几分。
刘贵爽朗的笑声又在军议堂内回荡了起来,他道:“东西二门不但城墙矮,更没有瓮城,防守颇不容易。城墙窄站不了许多兵,加强防守?说的轻巧!雷校尉你来试试!”
这具有挑战性的话语一出,雷铜便欲驳斥。他大脑中思绪飞转,平时习惯了什么也不想打便是,如今要动脑筋想出几点反驳的话语来却是卡住了思绪,直把灰脸憋的发紫仍就想不出加强防守的办法来。他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瞬间跌落万丈深渊。
吴懿似乎又回到他做商人的思路上来了,做买卖前必先精打细算一番。对于眼下的这场战争,他以商人的角度粗算成功的机率,得到的结果使他微胖的脸瞬间阴了下来。
吴懿不急不缓的道:“就算城墙上可以增兵,那也增不了多少。首先城内可用之兵总数是五千:四千步兵,一千弓兵,伤兵已经包括在内了。北城门下是主要干道,防守一直最坚固。它用去了三千步兵,八百弓兵。城内的正常巡逻戒备用去五百步兵,东西二门用去剩下的一千五百步兵与两百弓兵。南城门是不在荆州军的攻击范围之内,可以免于防守。仅有的五千步弓兵按排的满满的,哪里还有兵卒?”
“其次,兵器极缺。四千步兵有一半人数使用的兵器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剩下的一半人数使用的是代武器,不是锄头就是铁棍,甚至还有木棍的。弓兵更糟糕,平均每人不足二十枝箭。”
“最后则是兵粮。虽然昨天我与张太守紧急从绵竹调运了千石粮食,但是只够半月之用。时下不但州库告罄,就连普通百姓家米缸里的余粮也没有多少了。离秋收还有四个月,怎么个熬法?半个月之后大家都要饿着肚子去守城。”
三大难点款款道出,吴懿脸上的表情越说越难看。刘循大为不解,偌大的天府之国益州怎么穷成这个样子了?但是当他看到诸将的表情时,他就明白了:益州真的很穷,而且益州的穷已经深入骨髓里了。一时之间是无法解救的。
刘循看到雷铜像蔫了的黄瓜,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员猛将此时居然萎迷不振了。刘贵的天性乐观则是一去不复返了,连他这个乐天派也感到了益州的穷途末路。张任的表情像深不见底的海洋,谁也不能透过他的表情来猜测他的内心活动。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张任浓眉紧蹙,显然内心也不轻松。张盘则是一脸的苦相,一筹莫展。
刚才还为争夺前线指挥权“冷战”的诸将此时却在吴懿的“三大困难”之下紧密的团结在了解决困难的周围。益州的存与亡深深的牵动着他们大脑的神经,唤起了他们的“爱州”情节。
刘循突然感觉自己肩负着一个重任:改变历史,改变益州的穷境。
这个感觉是他从自己身份上感受出来的。他觉得这个重任与自己的理想不谋而合。所以他更有理由去克服一切困难,保住益州。只有这样,才能去完成这个重任与理想。
同时刘循明白了一点,虽然诸将的政见不同,但是保卫益州的迫切心情是一样的。在此危难时刻,他知道应该放下政见,求同存异,齐心协力击退荆州军保住益州才是第一要务。他相信,不论是张任、张盘还是雷铜刘贵都有着一颗报效益州刘氏的耿耿忠心。
刘循又想到要他自己去刺杀个什么人还可以,统兵打仗的事情还得交由久经沙场的张任来统率。于是刘循毫不犹豫的拍案而起,朗声道:“诸位,本公子以大汉益州牧亲封抗荆大都督的身份宣布,从此刻起,雒城太守张任就是战前主帅。就是本公子也要听凭张主帅的调遣。张主帅,接虎符!”刘循说着便解下腰间的锦囊,将半只虎符托在胸前。
众人惊愕,这是哪一出?
最惊愕的莫不属张任。他不曾想二公子竟然主动交出前线军队指挥权,顿时激动的不禁眨了眨眼。哪一个将领不爱兵权?哪一个将领不想不受束缚的在战场上大干一场?如今二公子主动让贤,将前线大军的指挥权交出,这怎能不让张任激动?
他本能的缓缓离席,走到刘循跟前,盯着刘循手上黑漆漆的无比庄重威威的半边精铁制虎符,张任下垂的粗手有些抖。他双眼如炬的盯着二公子刘循,心想是什么让二公子这样做。
刘循深邃透澈不夹杂一丝污点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瞧着张任,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神色。刘循郑重的道:“雒城能否保全,全赖张主帅之能了。”
张任挺立着虎躯接过半只虎符,随即转身回到自己席前,与摆在席上的半只虎符合为一处,正好组合成一只无比威威的猛虎。这只深褐色的昂着头的完整的虎符可以号令益州全部的七万五千士卒。
军队大权在手,张任深深感觉到了益州刘氏对他的信任,更感受到了二公子的广阔胸襟,不禁对这名纨绔子弟刮目相看。张任的有力大掌威猛的一拍案席,响起一声振奋精神的“啪”!继而严肃的道:“益州危险之际,诸将应当齐心合力,抛开一切杂念共退强敌,共保益州!”
雷铜、刘贵、吴懿、张盘站起道:“齐心合力,共退强敌,共保益州!”
张任缓缓举起虎符,开始布署早就了然于胸的抗击战。他朗声道:“步军校尉何在?”
雷铜快速出列拱手应答:“步军校尉雷铜在!”
“命,率两千步军死守东城门两日,能做到否?”
“若是放进半个荆州兵,俺当自砍头颅挂于北门!”
“弓军校尉何在?”
刘贵郑重出列应答:“弓军校尉刘贵侯命!”
“命,率两千步军紧守西城门,同时策应各方。”
“定不负将命!”
张任沉声又道:“西城之外十里处内平外险,此乃埋伏的上佳地点。本守亲率步军一千弓军两千出城设伏。”
刘循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张太守,你所去之地是个什么地名?”
张任一字一顿答:“落凤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