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冗醉地睡去……冷银的月华透过船顶那被撞破的洞，暖暖地披洒在两人的身上。柔细悠长的呼吸，在夜色中交织、缠绵……
离幻美丽的一夜，就连晨曦拨开黑暗的帷幕，也显得尤为动人。
海上没有太阳的清晨，清澈透亮却毫不刺眼。淡蓝的天空，淡白的轻云，仿佛倒挂的碧海，轻浮着朵朵雪浪。
在一望无垠的碧蓝里，翱翔着几只欢鸣的海鸟。隔着不远的距离，时而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接着，另一只便应和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与之交身而过，如此分分合合。
又咸又甜的海风，伸出她纤柔的手，从柳沉渊满是笑意的脸上拂过。
他早已醒过来，只是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昨夜那梦幻般的场景，是那么的让人流连，又似如此的虚华。他不敢睁开眼睛，怕千色的琉璃随着阳光，破碎成零碎的光点，散落在浩瀚的离月之中。
爷爷的叮嘱，大海的凶险，似乎一切都不在重要了。被寒风吹开的心扉，细流着从未有过的柔情。如今，他只愿沉浸于那粉色的梦里。如果能有永远，如果能有停留。他愿意停留在那一刻，永远停留在那如梦的一刻。
恍惚中，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翻动了一下，手臂那惬意的酸痛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柳沉渊满带着期盼与犹豫，一点一点地张开那似乎不愿又似乎急切地眼帘。
纯净的明亮，透入他的世界。
一张清丽绝美的脸，既让他害怕，又让他欣喜的脸。再一次掀起他内心深处的波澜。
那不是梦，是真的。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少女恬静地睡在他的怀抱里，轻抿着宛若天仙的笑，倾国倾城。
长长的秀发，如一涓涓柔滑的溪水，从他的手中流过，散漫在船板上。婴儿般细嫩雪白的肌肤，饱富着**，似乎一刺就破。那紧闭着的双眸，必定锁着一潭明净的秋水。红菱般的双唇，幽兰轻吐，和着少女身上那如同初乳般清香的气味，回绕在柳沉渊的鼻息之间。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他细细地端详着少女的面容，将那笑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永生不忘。
“她可真美呢！”看着少女稚气天真的笑，他内心不禁感叹道，“有点像姐姐……”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久违的痉挛与尖锐的痛。
少女似乎蓦地幻化出他日夜思念的女神，就连那飘扬着的芬芳，也竟似姐姐身上那不浓不淡的菊香。她嘴角的微笑，也变得如此熟悉。
“姐……”一颗冰凉的泪水。曾经那般熟悉，此刻却这般陌生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淌下，打湿少女微翘的睫毛。
她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颤动，那凄美的琼浆渗进她同样幻美的梦里，将她唤醒。
清眸微启，柳沉渊已鬼使神差地俯下头，吻落在她的双唇，堵住她的呼吸，封住她的思绪。
幽气似汀，丁香暗渡。
她想推开这早已让她芳心暗动的少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提起半分力气。
还有什么事物不是凝滞在这一刻？还有什么声响能划破她窒息的世界？还有什么悲伤能冷藏她此刻的甜蜜、迷茫、与幸福？
纵使船外刮起再狂的风，卷带起再高的潮，又怎么动摇木舟里那深沉的情呢？
时间似乎不再流逝，天地似乎不再变幻。只剩下他们两人，将琼浆玉露灌满这空荡的世界。
微湿温热的唇，浓酖四溢，是多么让人无法抽离其中的甘甜呵！
心猿意马的神，意乱情迷的魂。两人就这样不知吻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分离开来。空气与时间又开始重新流动，比往常的更轻快，更欢愉。
柳沉渊意识到自己似乎又犯下了比昨晚更严重的错误，看着少女涨得通红，娇羞欲滴的脸，语无伦次道：“呃……那个……我……”
还没说完，少女又飞快地吻了他的唇一下，羞答答地转过头去。
柳沉渊愕然地看着少女，内心狂潮翻澜，几欲魂魄出窍。
过了一会儿，少女试探性地微微侧过脸。但目光刚一碰到柳沉渊呆滞的眼神，便又立忙低下头去，更是羞红到脖子根上。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娇滴滴地细声问道。
“嗯……啊？”柳沉渊一时没回过神来，木然道。
少女忽然笑吟吟地抬起头，道：“呵呵，我叫霜晚霖，多谢你救了我。”
她本鼓足了勇气，想借此打破僵硬尴尬的气氛。可是，柳沉渊此时早已七魂丢了六魄，正直勾勾地盯着少女看。
少女羞怯地低呼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再不敢抬起来。
许久，柳沉渊招回魂来，喃喃道：“晚霖……好好听的名字……”
“呃，我叫柳沉渊。”
霜晚霖没有回应他。
他以为她生自己的气，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便扯开话题，道：“嗯，晚霖，你家在哪？”
霜晚霖依然没有说话。
他心感奇怪，从昨晚开始，她便没有回答过他一个问题。
难道是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吗？
柳沉渊满怀疑惑地轻轻摇了摇晚霖，她这才渐渐抬起头来，不敢正眼看他。
“晚霖，你怎么了？”柳沉渊担心地问道。
霜晚霖满是幽怨与悲哀地看着他，贝齿紧咬着下唇，指着自己的耳朵，缓缓摇摇头。
柳沉渊先是一怔，随后突然醒悟过来。
原来霜晚霖并不是生自己的气，也不是不想搭理自己，而是她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声音。
知道霜晚霖失聪，柳沉渊内心也莫名地泛起一丝悲戚与怜惜，动情地搂搂她，不再说什么。
他知道，安慰一个人，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拥抱，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表达所有的爱意。
霜晚霖能感觉得到，跟小鸟般含情脉脉地偎依在他的怀里。她们都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对什么是爱，什么是情，还分得不太清楚。
但这样就好了，不需要太清楚，也不会太模糊。对于两个在这方面没有丝毫经验的少男少女来说，这样静静地依偎着，就够了。
最起码，他们都清楚这就是幸福。
“晚霖，你家在哪？”过了许久，柳沉渊才轻声道。
但刚一说出口才蓦地想起她听不见自己说话，困挠地搔搔头，不知怎么办才好。
霜晚霖似乎感觉到他不自在的表现，又见他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地一笑，道：“傻瓜，你说吧，我能读懂唇语。”
柳沉渊听她亲昵地叫自己傻瓜，一下子又要飘飘欲坠了。但他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心情，道：“嗯……哦，我刚才是问你住在哪里。”
霜晚霖黯然道：“我从小便是个孤儿，是我的养父将我带大的。那天，我跟着他出海，结果遇到了昨天那些人。他们……他们杀了我养父！然后就想对我……”
她哽噎着，泪流满面。在柳沉渊的怀里，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
靠在他那并不粗壮的手臂，听着他悠长的呼吸，鼻息间缭绕着他身上独特而迷人的气味。心中竟是无比的平静安宁。就连养父也不能给与她的安全感。似乎只要能呆在他身边，一切都会好，一切都不需要害怕。
就连死亡，如果能在他的怀中死去，也是一种幸运吧。
柳沉渊心中刺痛，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想到昨晚那两个士兵龌龊的恶心模样。怒气不打一出来，后悔没有再狠狠地教训他们，就这样将他们放走了。当下信誓旦旦道：“没事了，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
霜晚霖一呆，泪水更如破泉，心中满是甜蜜与幸福。
“其实，我也是个孤儿。没有见过爸妈的样子，从小到大，只有我姐一个亲人。然而，在我六岁那年，她也因为意外而死去了。”柳沉渊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淡淡道。
霜晚霖没想到他也和自己一般，有着悲哀的身世，更生惜惜相怜之意。她十指紧扣着他的右手，叹了一口气，道：“你很爱她吗？”
柳沉渊默默地看着她，点点头，坚定道：“嗯，我爱她。很爱很爱，爱她胜过世间的一切。”
霜晚霖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与哀怅，幽怨地细吟道：“那我呢？”
柳沉渊没有听清，疑道：“嗯？”
霜晚霖摇摇头，强作欢笑道：“那她也一定很爱你吧？”
柳沉渊没有察觉道异样，微笑道：“嗯，她很爱我。我这次跟我爷爷出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寻找复活姐姐的办法，虽然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我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霜晚霖心情更是百般糅杂，忽然浮现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姐姐真的起死回生，那她会不会就离自己而去呢？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她不敢再想了。她不愿失去面前的少年，纵使是想象也不愿意。对于她来说，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与之相比，拥有一切算什么？死亡又算什么？还不及其中半点痛苦。
她自己心中也无比惊讶，只不过是短短半天的相识，自己竟如此不可救药地陷入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无法抽离，难道是上苍冥冥中的安排吗？
柳沉渊见她神色异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霜晚霖还是摇摇头，道：“嗯……没事。只是这次我出海也是为了寻找我的弟弟。”
柳沉渊讶然道：“你弟弟？”
霜晚霖幽声道：“嗯，我弟弟。只是，我也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但在记忆中却经常浮现出一个小孩子的模样。我养父也说我是有个弟弟，但在他收养我之前，我弟弟便失踪了。所以……”
柳沉渊没想到他们之间竟这般相似，一个救姐姐，一个找弟弟。
可能这就叫缘分吧。
柳沉渊笑道：“呵呵，那我们就一道走吧！我帮你找弟弟，你也陪我救姐姐。”
霜晚霖也淡淡地一笑，道：“嗯！”
虽然心情还是很复杂，但想到以后会有很多时间跟柳沉渊在一起，也无意想太多。她不奢求些什么，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就够了。
就在这时，柳沉渊的肚子“咕”的一声叫了起来。
他心中暗庆霜晚霖听不到这大煞风景的声音，若无其事道：“嗯……晚霖，你肚子饿吗？我去抓些鱼回来好不好？”
霜晚霖笑着点点头。
柳沉渊嘿然一笑，道：“嘻嘻，你在这好好休息，不要乱动，等我抓光所有鱼回来做个海鲜大杂烩！”
说完，轻手轻脚地将怀中的佳人移靠在一旁。拧拧头，甩甩手，发出“喀喀”的声音。接着脱下外衣，跳入海中。
霜晚霖深情地凝视着在海中忽沉忽起的少年，红晕四起，脸颊火烧火燎的。心情也随着他的沉浮大起大落。
她的脑海已完全被少年的面容与身影充斥着，再想不起其它东西。这弥漫着甜美的海域，如果上天能答应她，她愿就这般，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