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们的船经过两天两夜的航行,于1950年9月30日终于驶进了吴淞口,在黄浦江畔靠岸。自1948年11月,我们离开了此地,兜了一大圈,过了将近两年,我们又回到了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上海。此时的申城已是旧貌换新颜。
1948年冬,我们撤离上海,乘船向东南沿海漂泊,到了福建。在福州生活了几个月后,横渡台湾海峡到了台湾,在基隆生活了半年。而后从台湾到达舟山群岛,在定海城生活了一年,最后又返回到了上海……
看来是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山不转水转。我们经过两年的颠沛流离,流浪漂泊如同走马灯一样环行了一大圈,像群候鸟一样又沿着原来的路线返回到两年前的出发点――上海。
然而,此时的上海已不是两年前国民党时期的旧上海,已解放了一年多,建立了红色政权。时值1950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周年的国庆纪念日。
这一天,人们开会游行、舞狮子、扭秧歌、敲锣打鼓以示庆祝,人们欢乎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当时的上海一片沸腾。
街面上贴满了彩色标语,路上还扯上了许多红色的横幅口号。商店、单位、团体的门前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民国青天白日旗帜,全都换上了色彩鲜艳的五星红旗,人们来来往往好像游弋在红色的海洋里……
街上的广播还在不时地播放着响亮的革命歌曲: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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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上海住了七、八天。在此期间,母亲带着我游历了苏州河上的白渡桥,又由大世界到了城隍庙,还游览了豫园,这也是我和母亲最后一次在上海游玩。
我们于1950年10月上旬,由上海乘坐火车赶到南京下关,摆渡到江北浦口,之后来到了安徽蚌埠。
座落在皖北平原,淮河岸边的蚌埠市,风景秀丽,名胜荟萃,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是镶嵌在千里淮河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由于蚌埠古代盛产珍珠,又誉称珠城,蚌埠曾是中华民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传说大禹治水南下淮泗,在今怀远县境涂山娶涂山氏女为妻,并生启(公元前21世纪,启建立夏朝,为华夏第一代帝王)。
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当你踏遍祖国山河大地,要想集中地感受一下祖国的南北的文化景观,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到淮河两岸走一走。而蚌埠这座城市,正好处于淮河流域的中心,它是中国南北景观的集中地。在这里,南方人说它是北方,北方人说它是南方。南蛮北侉,南茶北酒,南甜北咸,都自然的融为一体。
蚌埠是皖北的重要城市。它位于淮北平原的北端座落在千里淮河下游的南岸,是京浦铁路徐州至南京段之间的中转站,是广阔的淮北地区水陆交通运输的枢纽。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也是过去军家必争之地……只是经过多年的战乱后,当时的城乡显得有些萧条。
到了蚌埠后,我们去探望了住在老船塘附近的小姨奶。姨奶告诉我们,在半年前,我爷爷带着我姑姑及我姑夫,由北平返回亳县,途经此处时讲到我父于1948年底随傅作义将军参加了北平和平起义。当时国民党部队向解放军作了交接,撤出到北平城外,在杨柳青集进行整编集训。而后国民党起义的师团级军官到军政大学去政治学习。一年后,1950年春,大部分起义人员被调往内蒙古河套平原屯垦戌边。我爷爷因年老多病不适应内蒙冬天的寒冷,就带着女儿、女婿由北平经蚌埠返回亳县。
我爷爷自1927年,在土匪孙殿英攻打亳州城的时候,家中房屋及店铺被土匪放火焚烧殆尽,而无法生活逃难在外,风风雨雨奔波漂泊了二十多年,其中包括八年抗战三年内战,期间跟着我父亲随军东南西北的生活了十余年。
而今又由外地回到亳县,打算落叶归根……
我们在蚌埠只住了几天,就动身返回亳县,蚌埠距亳县仅180公里,若在现在乘汽车只需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但是在五十前,比较落后交通不便的偏僻地区,汽车是人们很少见到的交通工具。当时若是有几家能合租一辆马车代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加上当年夏末秋初阴雨连绵,沿途公路多处被冲毁,有的地方还有受阻的可能。短短的180公里路程,可能三、两天之内也不能到达。
因此,我们决定由蚌埠乘火车经徐州到商丘,然后再由商丘到亳县。虽然绕行多走几百里路,但减少了许多麻烦。
1950年10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我们母子三人来到蚌埠火车站。候车室里电灯泡不时地眨着眼睛,闪出暗红的灯光。人很多,散发出一种混合的难闻的气味,人们拥挤着一步一步地向检票口挪动。
我们所带的东西并不多,两个行李和几个小包。母亲背着一个行李,姐姐背着一个行李,我左右两肩交叉地挎着两个包。因人多拥挤检票进站的速度很慢。
当走到离检票口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在一个砖柱子下面蹲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团脸面善,看不出来像个坏人。他拿起屁股下面坐着的深蓝色小提包过来给我们搭话,他说他也是到商丘的旅客。听口音像苏北、皖北、鲁西南三省交界地方的人。他愿意帮助我们进站,并主动帮助我们搬运行李。
就这样他和我们一道进了站,上了一个车厢。当时我们还向他表示感谢,就像当今人们在途中碰到困难,遇上了“活雷锋”一样……
到了列车上,他把我们的行李放到我们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坐到一边的座位上。行李架上已经没有地方,我母亲只好把我们这个行李放在我们脚边的地板上。
一会火车开动,列车徐徐地驶出了蚌埠车站穿过了淮河大铁桥向北运行。此时,站台上的时钟指针刚好指向晚上八点四十五分。行进中的火车头排放着浓烟和蒸气,像乌去雾雨般的气体向后漫延扩散。它在喷云吐雾,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车头上的聚光灯强烈光束把前方百米远的地方照得如同白昼,它呼风唤雨像一头拼命奔跑的怪物,一时间搅得古老的黄淮大地也为之颤动……
千米长的列车一节节车厢鱼贯连结在深秋的夜间摆动行驶,酷像一条大蟒蛇在淮北平原的大地上爬行。车轮转动,发出与铁轨摩擦冲撞单调的“咯、噔、噔……咯、噔、噔……”响声,像催眠曲一样更会让白天赶车劳累的人们进入梦乡。此时,我姐姐趴在座位边的茶几上已经睡着。母亲和我把车厢板上的行李立起来,趴在上面打盹。
不知又过了几十分钟,突然车厢“哐铛”一声巨响,我被惊醒。火车停了下来,列车员在报站原来到了安徽宿县,此时已是夜晚十一点多了,我们的列车离开蚌埠后已经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抬头看行李架上我们的行李还在那里。那个和我们一起从蚌埠站上车的男人,仍坐在对面的位子上闭着眼睛装着打瞌睡。
这时母亲已经睡着了,我想把她叫醒但又不忍心喊她。漂泊了两天两夜,自9月下旬,我们离开舟山群岛横渡杭州湾,从海上回到上海,一周后又由上海回到蚌埠。半个多月来,风风雨雨长途跋涉,费尽了周折,经受了途中劳累与奔波之苦,而母亲担当了途中的一切事务。既要在途中办理乘船转车事宜,又要操心我们的衣食住行,她吃苦受累,已经是身心憔悴!
尤其在近日以来又患上感冒常有不适,办起事来已是力不从心了。因此母亲刚睡一会,我不愿再叫醒她,希望能多睡一会。
我坚持着坐在那里,睁着眼睛照看着我家的东西。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的眼皮在打架,不由自主地趴在行李上睡着了。
忽然间,耳边响起了母亲着争急地发问声:“我家的一个行李怎么不见了?”
我再次被惊醒,急忙向行李架上看,行李已经不翼而飞了,架上只留下放行李的一个空位。我朝原先那个男人的座位上瞅了一眼,他和行李的结果一样,人已不在车上。
我对母亲说:“在夜里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我还没睡,我们的行李还在行李架上,那个陌生人还在那坐着打瞌睡。才过了一个小时行李和人都不见了,东西可能就是他偷的,这家伙原来是个小偷”
这时傍边有一个老汉对我们说:“刚才十二点火车到徐州站时那个男子拿了行李下了车,当时我们还以为那是他的行李,也就没有过问,原来那是个顺手牵羊的贼。”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东西已被人偷走了,只有自认倒霉。
人在社会上生活,上当受骗等诸多因素中主要有二;一是贪心,爱占小便宜。
二是善良诚实的人们总是认为世界上都是好人,没有坏人。对心术不正的人缺乏防范意识,因此而上当受骗。
多年漂泊,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穷困潦倒。当年我们由台湾返回大陆,在回乡的途中随身所带衣物又被小偷乘机偷去一半,这次劫难对于我们来说如同雪上加霜,以后的日子将会更加困难。
1950年10月中旬,我们母子三人终于由祖国的东南沿海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