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老病死 落叶归根(二)
作者:郭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83

第二节

1952年9月22日的早晨,母亲将我从梦中唤醒,叫我洗脸,背上书包去上学,并把我送出门外嘱咐我乘船过河时要小心,河涨水木桥被水淹了,人们过河须乘渡船,没想到这就是我和母亲的最后决别!

当我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本村的一个十三、四岁男孩到教室门前找我,得到老师的许可,我走出教室,他告诉我母亲病重,叫我马上回去。听了他的口信,如同晴天霹雳使我心惊肉跳,忐忑不安,急忙向老师告假,随来人火速返回。

我心急如焚,当渡船还没完全靠稳就纵身跳到岸上,顺着河堤一溜烟地向家里跑去。

当跑到离家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就看到房前聚集了一些人,这使我更加不安!我满头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屋前,人们给我让开了路,我冲进堂屋,只见母亲她躺在一副床板上,脸上盖着一张黄裱纸(人断所刚死,脸上盖的一种黄纸)。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是我的母亲吗?在两个小时前她还安然无恙,早晨六点钟还叫我起来去上学,并把我送到门外叮咛我在过河摆渡时要注意安全。为什么眨眼之间母亲就撒手人寰,奄然而逝,离而去了呢?在这生死离别的最后时刻我竟然没能和母亲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它将成为我终生的憾事!

我肝胆俱裂,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只愿能随母亲一道而去!这时外祖父过来老泪满面地对我说:“在我上学走了之后,我母亲还把屋里屋外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突然她感到头晕昏倒在地,随后医生赶到也没有抢救过来,最后据医生讲因患脑溢血而死。”

我一把将母亲脸上盖的一张黄纸给扯去,母亲紧闭双眼,宛如平时静睡。我双手晃动着母亲的两臂,嚎啕大哭拼命地喊叫:“妈妈呀!此时我声泪俱下,嗓音嘶哑,极度悲伤昏厥过去……

当我苏醒过来已是下午,我爷爷也从涡河南岸赶了过来,送来了三十元钱买了一口棺材。此时人们正忙着将我母亲安放到棺材里入殓,我挣扎着从铺上爬起来,扑到母亲的棺材上企图阻止他们,希望母亲还能起死回生,但固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种文化都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人生礼仪,人生礼仪是普遍存在的一种民俗文化现象。由于自身的特点,人生礼仪成为文化节人类学、民俗学、社会学乃至心理学、教育学等许多科学共同关注的课题。

……中国传统的人生礼仪是纷繁复杂、丰富多彩、最具特色的。从古代典籍可知,在两千多年以前,中国的人生礼仪就已经具有了比较完整连续的体系。两千多年来……经历了漫长的传承、变异过程,不断丰富、完善,期间,外来文化(比如佛教)的影响,国内各族文化交流,都给中原本土的中华人生礼仪着上了缤纷的色彩……”(乔继堂《中国人生礼仪大全》)

当年解放初期,1952年的秋天,在中原大地的黄淮平原上,不论城镇或乡村,人们在操办红、白之事中仍然保留着许多的民风习俗。

国为爷爷和外公年老多病,姐姐是一女眷,我这个乳臭末干的孩子便是家中主要的男丁,在办理丧事中就成了扛引魂幡摔劳盆、驾灵送葬三位一体的主角。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礼仪之邦,即便是穷困的乡村,在办我母亲的丧事期间,一些远亲近邻们还是不断的前来吊唁,焚香烧纸,表示哀思。此时不管是男是女,年老年少,只要是前来参加祭典的,我都要上前叩拜迎接,以此大礼表示对他们的感谢。

第三天,即是出殡之日,清晨人们就开始忙碌。我披麻戴孝肩扛引魂幡,手拄哭丧棍跪在母亲的灵前。出殡开始,我手举劳盆(陶制瓦盆)将其重重地摔在一块砖上,瓦盆应声而碎,杠夫迅速启灵,我失声痛哭,驾灵而走。一路上不停地撒着纸钱,在汤王墓村几位乡亲和我几个小伙伴的护送下,将我母亲的灵柩运到茔地,进行安葬。

母亲的死对我来说是灾难性的,从此我成了孤儿,开始了像两年前,舟山群岛上春生他们一样孤苦伶仃的苦难生活。

母亲是一位出身于贫苦农村的普通妇女,她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平凡的一生,苦难的一生。她自幼从事农业劳动,没有上过学没有多少文化,仅是靠自学,少许识些字,只能够读懂一般的简单书信。但是她心地善良,行善好施,深明大义,遇到事情总能安排的合情合理。

在她暂短不足五十年的人生生涯中,风风雨雨,历经沧桑,倍受人间磨难,多年漂泊颠沛流离吃尽了兵灾战乱之苦……

母亲给予我生命,含幸茹苦地哺育扶养我成长。早在六十年前,日军侵犯中原,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她抱着在襁褓中的我,冒着风雪随老乡们一道逃进深山老林躲避日寇的追杀。她为我出生入死,历经艰险,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即使在那险恶的战争年代里,有我母亲的呵护关爱,所以我一直是幸福的。

即便是后来到了国共合作再次,燃起内战的时期,国民党中原败北,军人家眷南撤。她带着我于1948年夏季,由北平撤离到上海,其后又由上海去福州,横渡海峡到达台湾。而后再由台湾回到舟山,千里奔波,万里漂泊,历尽了艰辛痛苦,尝遍了世态炎凉……直至1950年9月返回大陆,回到汤王墓村外婆家生活,母亲始终把我当作她的希望寄托。

每当家中困难时,她总是在说:“等我们瑜儿长大,日子就会好过了。”

然而上天就是这样地无情,在我孩提时代竟然让我母亲过早地去世,使我成了孤儿!

我在母亲的坟前痛哭,悲伤地凝视着万木萧瑟,空旷苍茫的大地不禁在想今后我将怎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