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1960年秋季开学,我升到高中二年级,但是入学的费用和每个月的伙食费又让我感到犯愁。
自五二年母亲去世,八年来我历经风霜,含垢忍辱坚持上学,企盼着能够多学些知识,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但命运却总是和我作对。
亲人一个个相继病故,离我而去,我已陷入困境成为“孤家寡人”!
五八年我姐成家,有了自己的负担。六零年姐夫遭人陷害被降工资,这样再靠他们接济我上学,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为了能继续上学,从五八年开始我就在每年的暑假期间,去找活打工――到西关外蚕场去采摘桑叶(一分钱一斤),又为蚕场涮洗帘子和竹筛或到县水利局建筑队当小工。每天从早到晚干活十个小时,付给工资八角,如若再加班两个小时,又可多得两角,一天就可以挣工资一元钱。总之从一放暑假开始几乎要干到开学报名,共计一个多月时间可挣二十多元到三十多元钱,除掉每天吃饭用去两到三角钱,最后还可以积攒下来二十元钱,以备开学报名缴费和两个月的伙食费用。再加上学校给的每月三元的助学金,我就免强可以维持一个学期的学习生活。
母亲病逝后,在这漫长的八年求学生涯中,我既无家庭的温暖,也无亲人的关爱,生活艰难,孤苦伶仃,最怕的是学校放寒假过年的时候。除夕之夜,鞭炮齐鸣,各家各户,老少团圆,欢度春节!
此时老师和学生都离校回家与亲人团聚,校里仅留下几个值班的员工,而我无家可回也无什么亲人可探,仍然斯守在学校里。偌大的校园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喧闹,空旷的院落寂无声息,一片沉静,让人感到凄楚和孤单!
当年我就是这样的苦苦支撑着上学。
幸亏在初中、高中求学期间,有一些好心的老师和同学给于我不少的帮助,使我能从高小考入初中,又由初中考上高中,让我受益匪浅。
这些好人当时助我之情,至今我也不敢忘怀。
常言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只是愚人命运一直不佳,无甚作为,后又盲流到新疆远隔万里,未能相报,因而常为此感到愧疚和汗颜……
六零年夏收,“秃顶”颜派我们十二个吃不开的“王宝钏”到当时灾情较为严重的观堂区去收麦,其目的是让我们去吃苦受罪,倘若你怕苦怕累完不成支农任务,也就给他留下了整人的把柄。
然而他没想到我们到了那里不仅完成了任务,而且比他们干得时间还长还要出色,并为二中挣回了一面“支农模范”的锦旗。回来后受到了学校的表扬,因此他再也无话可说。但却引起了他对我更加嫉恨。
“扬汤止沸”不见奏效,他便恼羞成怒,于是就对我采取“釜底抽薪”。将班里评给我的助学金暗中做手脚,谎称为没有通过,而被他一笔勾销。
当时对我一个本来就穷得一贫如洗的学生来说,这确实是当头一棒,致命的一击,足以致我于死地。
其用意是让我就范,向他低头认错。
我有什么“错”?只不过是我根据实际情况,实话实说罢了。
我生性憨直倔强,从不愿向弄权者卑躬屈膝,而对这种“指鹿为马”的作法更是十分憎恶。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性格决定人的命运。
当时我却忽视了社会上仍然存在着“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事实。竟然做出了人在屋檐下,就是不低头的“傻”事。
在那历史罕见的六零年大饥荒中,就连正常人都要饿肚子,何况我当时在亳县已成为一个既无家又无亲人,连一点生活来源都没有的孤儿!仅仅靠人施舍,依仗着学校给的一点助学金来支撑着上学,还敢桀骜不驯,不赴焰趋势这简直是不自量力,太不现实了!加之“秃顶”颜又是这样的对待我,使我更是雪上加霜……
六零年秋末,我在二中求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当时生活困难,境况窘迫,再也无法维持正常的学习了。学校的助学金补助由于“秃顶”的“关照”,早已把我给排除在外,每当月底学生交付下个月伙食费的时候(六元四角钱),也是让我最难堪和头痛的事情;如若再去找我姐接济,此时她已是自顾不暇而无心相助。
当时我确实到了衣食无着,孤单无助,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再次的体会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和“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民间谚语的真正寓意……
同时也意识到了,由于当时的年少无知,生性倔强,在人屋檐下硬是不低头所招来的祸。然而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完全是由于我为人处事不会见风使舵,阿谀逢迎,权衡利弊,投机取巧的性格所造成的。又能怨谁呢?只有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在那饥馑的年月里,已经沦落到穷困潦倒,连饭都没有吃而无法生存的人,还侈望什么不断求知上大学,这岂不是画饼充饥在做“黄梁之梦”吗?看样子我只有放弃求学了。
此时由于饥荒,班里的学生也在减员,尤其是家在乡下的学生更为甚之。
一天上午,“秃顶”颜明知道我那时正处于困境不可自拔,还找我谈话,佯言“要我发扬革命传统,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我气忿地说:“我已经艰苦的连学都上不成了,还要再怎么艰苦?”
他狡黠的对我说:“那你可以写报告要求退学吗。”
此时我心如刀割,他是在公报私仇,企图扼杀我,致我于死地而幸灾乐祸。当时我是那么的软弱而又无力反抗,任人宰割。
然而我又依托什么继续坚持上学呢?
我决意退学。
当天下午,我就将退学的报告交给他,此举正中他的下怀。当时他就在上面写了“同意退学”的签字,并说还要将我的报告交给领导……后面他还在说什么,我已无心在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亳县二中是我在此读初中、高中,求学四年半的学校。此时看来我已经到了待不下去的份了。
没过几天我回到宿舍把我的铺盖和我的两本心爱的唐诗、宋词捆扎在一起,仅有我的同窗好友赵振殿含泪把我送出了过去曾给过我知识和欢乐,又曾给过我创伤和痛苦的“母校”。
从此,开始了我在亳县两年居食不定的流浪生活。
“母”有两种,一种是爱子如命的,另一种是惜命虐子的。当时“母校”二中的园丁――我的老师,他们之中有的为其一,还有的是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