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第二天早饭后,表弟找他们队里会计领了工资,回来后塞给我三十元路费,并陪我一起到兰州火车西站去买票。
当时去新疆乌鲁木齐的客车有北京、上海的特快,还有郑州、西安、兰州的直快,但是这些客车的车票价格都要比慢车贵。为了省钱,我用二十八元钱买了一张兰州到乌鲁木齐的慢车票,但不能直接到达乌鲁木齐。必须先乘兰州到嘉峪关的慢车,然后在嘉峪关签字,转乘嘉峪关到乌鲁木齐的慢车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样算来算去,买完票后我身上只能剩下十二块多钱。
买完票后,我和表弟由西站返回,路过一家土特产门市部时,看到门前放着一筐好像鲤鱼又非鲤鱼浑身发黄的鱼,门市部的门边立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青海湖湟鱼,每斤两角。
看样子那些鱼还比较新鲜,只是此时已到六月,天气炎热。门市部里的售货员怕鱼变质就在鱼身上撒了一些盐。
我和表弟都感到此鱼价格还算便宜,于是就叫售货员给称了一条。一条一尺多长,肉厚且肥三斤多的大湟鱼,门市部的售货员只收了我们六角钱。
我们付过钱后,表弟提着鱼和我一起往回走,但此时却出现了难题。当时买鱼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考虑到做鱼的事情,两个单身汉每天都吃大食堂到何处去加工这条鱼呢?
表弟想了想说:“到我们处里我的一个同学那里去做吧,她们单身宿舍里有煤油炉、铝锅、炒瓢等灶具,咱们就去她们那做吧。”说完他又去商店买了瓶红葡萄酒,然后我们两人提着东西前去借锅烧鱼。
西北建设工程局第十一公司四处,半个月前在我到兰州刚下火车的当天晚上,为找表弟我就曾去过。此时他领着我来到二楼一间单身女工宿舍,找到他的同学。
从房内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肤色稍黑,眉清目秀,说话带着南方口音的姑娘。她将我们迎到屋里,让座倒水,待人十分热情。
表弟向她讲明来意,姑娘表示欢迎。立即从门后角落搬出一台煤油炉,搭上铝锅点燃煤油炉开始烧水,淘米煮饭,并安排我们两人择菜、洗鱼。三人分头忙活,不大一会葱、姜、蒜、菜、鱼样样都清洗干净,以作备用。
不大会功夫,米饭已经闷熟,姑娘开始炒菜。她先炒了一盘鸡蛋炒韭菜,然后烧了一大碗糖醋鱼,最后又拌了一盘黄瓜,然后将其摆在用两个方凳拼凑起来的小桌上,三人围坐在周围,表弟开瓶倒酒,并说:“这位姑娘小李是我的老同学,在处里资料室工作,也是今年五月份才从南方调过来的。”然后他又对他的同学小李说:“这是我的表哥由西安刚来不久,明天就要前往新疆投奔亲戚去找工作。今天这顿饭也算给表哥饯行了,来干杯!”我们三人端起茶缸碰了一下,每人喝了一口葡萄酒。
小李是一个待人和气而又朴实的热心人,她总是往我们碗里挟菜,让我们多吃。她说起话来像山涧的流水声音悦耳动听。
表弟不善饮酒,几口酒下肚已是面红耳赤,有点醉意,他对我说:“表哥你过去对我好,我母亲病故时我不在身边是你帮着安葬的,对此我心里非常感激。而这次你来兰州我不仅没能帮你找到工作,在我生病时又让你到医院护理我,心里很不过意.明天你就要动身前往新疆,路途遥远,千里迢迢,戈壁沙漠,人烟稀少,将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困难,我总是放心不下啊!”
他举起缸子向我念道王维的诗句:“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并对我说:“希望你一路多加保重。”
此时小李同志也对我说:“听小季讲,大哥喜爱文学,能写会画,多才多艺,为人正直。我认为像你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里困难总是暂时的,以后会有出路的‘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受宠若惊,赶忙端起茶缸回答说:“感谢表弟和小李同志的关心和鼓励。此次西行流浪天涯,不知是祸是福?我不图什么发迹,但愿能找一份工作,有碗饭吃就谢天谢地了!希望你们在兰州工作顺利。”
此时,我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将缸里所剩的一点葡萄酒一饭而尽。
告辞小李后,我和表弟回到他们队里的宿舍,躺倒睡了一会。到了下午,我便开始收拾东西,以备明天上路。所带之物除了几本书外,还带上了那件咖啡色的陈旧毛尼外套,以及一条磨脱绒毛的旧棉线毯,其余的东西我一概留下给表弟使用。听说新疆冬季寒冷,夏季炎热,气温相差比同纬度的其它地区要大。一天之中的气温变化也异常急剧,新疆、甘肃毗邻沙漠、戈壁地带的昼夜温差在35-40度以上,一天犹如经历了一年的寒暑变化,当地有“早穿皮袄午穿纱,晚围火炉吃西瓜”的民谚。故而我不敢掉以轻心,带上了外套和棉毯以防不测。
这次来到兰州半个多月,给表弟增加了经济和口粮上的负担,走时他又送给我三十元路费。此时一走盲流西域,四处飘零,前途未卜、吉凶难料,不知是死是活会有一个什么结果?他的钱我驴年马日才能偿还?于是我就把揣在胸前的那块镀金德(国)制造的怀表送给了他。他可以掌握上下班的作息时间,同时也了结了我心中始终撂置不下的人情债。而更重要的是减少了当时我到处流浪,四下盲流还用一块外国怀表,岂不是一个畏罪潜逃的“地主分子”,或者是一个在家乡作奸犯科的逃犯而招来的嫌疑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