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民工。
转眼,离家又有三个月了。
我已在两个建筑工地上拼过命。完工后等了个把星期,总算拿到了工钱。我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一摞钞票,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会儿我正坐在公交车上,赶着去另一个建筑工地。
我的行李随身带着:一个蓝条纹的塑胶袋,一个提桶。袋子里装着一床棉被和一张草席,还有几件衣物;桶子里有我的新皮鞋,那是联系施工以及过年回家的时候穿的。
司机说我得另付两块钱的货票。我说如果自己的行李不占位置就可以不出货票。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塑胶袋抱在腿上。汽车行使了十几分钟,不行了,我被挤得无法*,我决定放下袋子。这时售票员走过来了,她说我得交货票。我跟她争执了好一阵,最后才比较安心地掏出一块五毛钱。
拿下塑胶袋,感觉舒服多了,我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这是去西站的首班车。出站才十几分钟,车厢已经没有了空座位,几个学生抓着扶手站着,他们都格外统一地望着车窗外,有几个还微微皱着眉头。
我环视整个车厢,看见大部分乘客竟都是我的同行。他们当然也和我差不多的装束:很随便的穿着,几件简单的行李。我们有着同样黝黑的皮肤,脸上同样刻着辛酸。想去和他们聊会儿,见着他们懒懒地抽着烟,坐得近的几个也互不作声,就没有了劲头。他们的脸上比我多了些忧郁,我暗自庆幸目前的顺利。
离目的地西站还有几十分钟的路程。我又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我这时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但睡不着。
又过了几站,上车的竟都是民工。车厢内越发拥挤了。女售货员忙得不亦乐乎。她一边售票一边调度车厢内的空间。于是有好几件行李把我的塑胶袋压在了下面。幸亏袋子里装的是棉被。忽然听到车厢后面有售票员和民工弟兄的争执,我扭过头去看。只见一个老兄抱着他的红条纹塑胶袋,满脸憋得通红。而那相貌还不错的女售票员用难听的本地口音说了句脏话。我大概听懂了是什么意思,一阵不快。但那老兄未必懂了意思,仍旧死死地抱着他的袋子,真不知道袋子里有什么宝贵的东西。
汽车又到了新的一站。车厢的喇叭里放出到站的提示音。声音很好听,女播报员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开门请……”,提示音忽然被司机摁断。我记得下一句是“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请上车的乘客往车厢内走。”
几分钟后,汽车又停靠在新的一站。开始的那几个学生下了车。他们挤到门口,有几个干脆从门口跳到站台上,之后便深吸一口清新空气。
一个带着三四岁的孩子的中年妇女上了车。他们站在了我的身旁。我瞧着那小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圆忽忽的小脸,那啃包子的模样真是可爱。我笑*地望着他。中年妇女赶忙把小孩往身边搂了搂。
终于,西站到了。我背着自己的蓝条纹塑胶袋,提着桶子下了车。
我摸了摸胸前的口袋,一路轻松地往建筑工地的方向走去。
我的蓝条塑胶袋和提桶,我的衣着和黝黑皮肤告诉路人:我是一个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