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芭芭拉,不哭
作者:蒋偲昕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58

冬季如期而至,小雪花一朵一朵打着转儿,悠悠飘落,无声无息地消融。她们是城市里最纯真的舞者,素纱的裙裳,轻盈的舞步,在天空中静默地演出。

冷风过境,一夜之间,洛杉矶裹上了厚重的大衣。整条街都是步履匆忙的人,冻结的路面纵横着车痕。惟独好奇的小孩或是爱美的女生,才会短暂地留连。

街边有个非常精致的橱窗,布置得恰似一座迷你的宫殿:一层编织细腻的绒毛地毯,尽显雍容。四角镶着银白的装饰灯,华丽的光彩环绕橱窗,格外夺目。视线正对的是玫瑰粉的衬景,高贵而典雅。两侧的玻璃晶莹透亮,一尘不染。前方玻璃上淡淡水雾也不再是瑕疵,反而平添了一丝朦胧的吸引力。

梦中的天鹅城堡里一定住着美丽的公主……每个童话都这样安排。

那些耀眼的装饰确实是恰如其分,而绝非喧宾夺主。灯光与目光交会的中心,一位小公主亭亭玉立。米黄的小礼服绣着含苞欲放的小白花,前边的裙沿搭在浅棕色皮靴上,后边则卷着起伏的波浪边,在地上拖着。腰间有一丝鹅黄缎带,斜系着一个宽松的蝴蝶结,纤细动人。礼服的领口缀了秀气的蕾丝花边,项链坠子镶嵌一颗粉色的小珍珠,与小礼服搭配得天衣无缝。目光稍稍上移,就是小公主微侧的脸庞,粉嫩似棉花糖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下。虽然隔着模糊的玻璃,她的笑容可掬依然清晰。两弯浅浅的眉毛下住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仿佛会对每个路人施展魔法。樱桃色的两瓣小嘴似张还闭,欲言又止。她的头发略卷,扎成两束一前一后地搭在肩上,宛然一位淑女的装束。每每过往的女生向她投去歆羡而充满幻想的目光,总会蓦地被橱窗一角那个刺眼的标价牌惊醒,无奈地加快步伐。

小公主是货真价实的贵族,一个从法兰西远道而来,出身名门的芭比娃娃。她永远静静地站在比人群更骄傲的高处,向大地抛洒真诚的笑容。她从来不曾注意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个黑眼睛黄皮肤的男孩在静静地看她。

洛杉矶遍布着华人,然而他们的命运仍是寄托在黯淡星光下,而非璀璨灯光下的。小男孩的父母分开了,他和母亲及两个姐姐一起生活。幸运的是,母亲精明能干,生活经营的还不错。渐渐地,一家人的住宿由租房变成套房,又由套房添加了一个小花园。只是由于沟通障碍,小男孩总不免受到一些冷眼和嘲笑。他很善良,也早早地懂事,从来不用这些细琐的苦衷为难母亲。

邻家有个可爱的小女孩。甜美的特质,足以让她和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媲美。两个小孩意外地邂逅……相识……成为无间的好朋友。小女孩帮助小男孩与人交流,一点一点地擦去他的内敛,把她的伙伴们也拉到了他身边。她和他一起在晨露晶莹的小花园里浇水剪枝;她和他一起在结满樱桃的树下钓鱼,欢快地唱着歌,迎接鱼儿上钩;她和他一起分享父亲从多伦多带回来的糖果,还有从温哥华带来的榛仁巧克力,她是他在洛杉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好朋友,第一个知心朋友……

春夏又秋冬,他们共同写完了一页页青春的纪念册。那些透明的气泡,温暖了他们生命的神秘河流。终于有一天,小女孩由于父亲的工作原因,要和家人一同移居加拿大温哥华。临走之时,小女孩留下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甜美的芭比娃娃,送给小男孩做纪念。她告诉他,芭比娃娃是法国一位慈爱的女士为自己的女儿创作的,她可以像一个凡间的天使一样,守护着小女儿,让她诉说烦恼、伤悲、孤独,陪伴她幸福地长大。后来娃娃就以小女儿的名字“芭芭拉”命名。她和他约定,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与伤悲,都向小芭比诉说,不准再掉一滴眼泪。她和他认真地拉钩。于是,离别那天,两个小孩掉下了生命中最后一滴眼泪,泛着晶莹的光亮,滑落在芭比娃娃的手心。小男孩在心里默默地唱着:“Goodbyemyfriend……”,飞机从地平线升起,远去,消失在视野里……

小男孩珍藏了这个芭比娃娃,不论天晴或雨雪,她总是保持着珍贵的微笑,像夏季枝头上沐浴着阳光的红樱桃,最甜的那颗。有芭比的守护,他逐渐长大,长成坚强的孩子。后来,小男孩一家又搬了一次家。意外地,芭比娃娃不知所踪了,小男孩翻箱倒柜,始终找不到娃娃的影子。

于是,他开始收集芭比娃娃。穿礼服的欧洲小公主,皮肤黝黑的非洲黑珍珠,甚至身着唐装的中国胖囡囡,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几乎可以举办一个小型的芭比展,却仍找不到同小女孩送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的。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个橱窗里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甜甜的,像雨后初晴的草地里,忽然冒出的小野莓。他的千言万语,那一刻已万籁俱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感谢她像天使一般一直眷顾着自己,伴他坚强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