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晓风摒弃身旁外声的诸般干扰,凝神静守,任由体脉内的气机变化顺应三股气劲反射共振,奇异的感觉便如同置身於一个封闭空间一般,耳际果然感应到三人各自语声的震荡.WWW.23us.com
只听一个喉音很重的声音首先发了一通牢骚:「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什麽都没有,来了好些日子,都快憋出个鸟来了!」
月晓风不敢直视三人,却猜想说这话的人,应该是那位笑面圆脸、作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因为这三个人当中,似乎只有他的外形以及举止显得有些轻浮不实。
熟悉的语声响起,是阴炫的声音,带著一种不甘心的气忿道:「只是想不到,这青阳镇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你们猜昨日『大藏禅院』的论道会上,我遇到谁了?」
依然是那个圆脸家夥回话,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我不是叫你别去的,你偏不信,这回活该你吃瘪了吧!真是将咱们『邪门九大上品高手』的脸面都丧尽了!」
阴炫丝毫没有理会圆脸男子的冷嘲热讽,仿佛是有意要说给儒服文士听一般,道:「我料定,杜墨兄肯定有兴趣想知道此人是谁?」
冷冰冰的嘶哑嗓音骤起道:「此人是谁,关杜某何事?阴炫,有兴致去见识并不是坏事,但切莫忘了你我今趟皖南之行的目的……」
月晓风暗自揣摩三人各自的语气,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仅止於所谓『邪门九大上品高手』的相互排名,完全是出於某种共同目的才聚在一起共事的。
不多时,憨厚的杨老六将热气腾腾的二碗面端了上来,寒暄了二句便走开了。碧婉如将筷子塞进月晓风的手中,不忘小心地提醒道:「快些吃吧,我们吃完就回家!」
月晓风从思量中回过神来,闻著油香阵阵的汤面,才醒觉自己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於是提筷便吃。久饥进食的吃相自是不敢恭维,惹得碧婉如看在眼里,著实心疼不已。
月晓风一边吃著一边继续探听──
阴炫冷哼一声,有些气恼地说道:「别拿那姓魏的来压我,若不是因为他手里握有我『阴识宗』另外半卷《寒魄经录》,我才懒得搭理他……其实你们还不是一样有求於他,否则以『风儒』杜墨和『胖屠』孙金你们二人今时今日在邪门六道的身份,岂肯如此轻易便俯首听命於他?」
对应各自体形,那位应是『胖屠』孙金的圆脸中年男子干咳了二声,有心打断阴炫尖酸刻薄的指问,支开话题问道:「老杜,你也探查了好些天,究竟怎麽样了?」
儒服文士打扮的『风儒』杜墨没有答话,却反倒问向阴炫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人,姓甚名谁?」
阴炫似乎早已料定他必有此问,嗤之以鼻道:「算了吧,杜墨兄!即便你知道是他又能如何?结果……还不是跟十二年前一样,你敢杀他?或是有能力杀死他吗?」
『风儒』杜墨被这番话激得胸中妒火冲天,竟然一反方才冷静肃然的神态,横眉一展拍案而起,不用『纤语传音』便狠声道:「倘若让我再见到他易昆仑,即便亲自当著『圣母』她老人家的面,我杜墨也誓要将他毙於掌下!」
此时,自『风儒』杜墨口中喝斥出那蕴化强势气劲的话语声,将面摊老板杨老六吓得龟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碧婉如也佯装受到惊吓,拉著月晓风躲在面桌下,不敢动弹。
碧婉如虽然并未听到三人的对话,但将近几个时辰的潜踪跟随和多年的警觉经验告诉她,这些邪门上品高手的出现,理应与她们母子俩,或可说与那二块麟纹古玉有关系。
她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即使她没有受伤,以她的身手也绝不是三人中任何一位的对手,何况现在还带著晓风,这更容不得她有半点失误。
此刻,月晓风却完全沈浸在自身的灵异气机感应之中。
当月晓风从杜墨口中听到易先生的名字,更敏锐地感应到此人周身气极力量的跃然奔腾时,他已经禁不住想探知一下,这位『风儒』杜墨的气道修为与易先生之间究竟孰强孰弱。
此念一出,月晓风体脉内循环不息的灵异气机立时萌生回应,明辨三势劲气的强弱,感应出杜墨异於另外二人的强绝气劲,於是顺藤摸瓜一般凝神专注其上。
月晓风感应到三人当中,阴炫的真气禀性至阴至纯,『胖屠』孙金的真气则偏向於阳刚之流,而这其中却尤以『风儒』杜墨的本元真气最为强悍。
尽管杜墨真元的禀性极向趋於阴寒,虽不及阴炫真元那般纯阴至寒,但似乎经过本体一种迥异常理的经脉运转规律之後,所产生的气极力量绝对在另二者之上。
正当月晓风回味气机灵异,颇感愉悦惬意之时,却根本不知自身的气机感应已由开始无声无息的共振融入,转化成心有所动的凝气浸探──犯了『心意合神,无为无相』的大忌,浑然不知大祸临头。
「谁?」
『风儒』杜墨一声大喝,眼中精芒劲射,周身真元气机顿时逆流倒置,独门气道秘法应运而生,企图将浸体的真气牢牢锁制住,以便及时掌握窥探人的身份及其藏身位置所在。
杜墨显然失望了。
他不停环顾面摊四周,已掩饰不住内心中某种想法的震惊,双眼中闪烁出异常慌张的不安神色。
浸体而入的气劲从容遁逝,丝毫不受他体脉内『乾坤七弦逆』之法的强行锁制。须知此法,乃邪门六道之『还源道』用以气脉专修的绝传之密,尤以封气锁脉之验效如神而傲视诸门同道。
匆匆一晃即逝的气劲交接之间,那股浸体气劲的禀性极向,正是令『风儒』杜墨此刻心惊难安的原因所在。只因他知道──如此糅阴阳二极於一体、不受任何极向真元浸扰、专破各派内元护体气极的超卓真气,普天下仅只一人拥有!
而此人一身武道宗师级的非凡修为,与民间万众景仰的不世身份,即便是邪门二大宗师『邪帝』与『圣母』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更不用说他们三位仅是排名『邪门九大上品高手』的小人物。况且今趟皖南之行的目的,最为忌讳的便是遇见此人!
『胖屠』孙金惊见杜墨举止失常,遂以本元气机四下探查了一番,辨明并无异状後,好奇问道:「老杜,你怎麽了?」
阴炫亦是不明就里地望向杜墨。
杜墨沈声问道:「孙金,你确定姓魏的没有提到,那白莲妖人徐鸿儒会来此地吗?」
此言一出,除杨老六在一旁哆嗦之外,孙金、阴炫与碧婉如母子俩皆是不由自主心头一惊。
前二者心中有鬼,自是惊恐不已。
碧婉如自从由晓风口中得知『白莲尊主』徐鸿儒的行踪,便知自身行藏已露,不论结局如何,她已是避无可避。只是此刻体会著她与晓风之间的母子温情,乍闻其名思及往後命途,难免有些心惊後怕。
再则,碧婉如听到杜墨提及『姓魏的』,心下明朗,终於清楚地肯定,这三位邪门高手正是魏贼的爪牙,是为了麟纹古玉而来。於是她心中更是感到慌张,毕竟她们母子现在距离这些凶神恶煞太近,任何疏忽都将导致难以估算的恶果。
月晓风则是因方才真元险些遭杜墨锁制,担心被其发现,心情正忐忑不安之际,忽然听闻徐鸿儒之名,想到此人若是到此,他与母亲必定都将无所遁形,自然也被惊吓了一跳。
孙金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站起身左顾右盼,不时掏出绢巾擦拭额间虚汗,道:「…魏公不曾提到此事,老杜,别是你弄错了吧!徐尊主万金之躯,是何等尊贵!怎会驾临如此偏隅之地……」
阴炫心思慎密,暗忖:「这杜墨居心叵测,竟企图以言语激出暗藏的高手,若真是那『白莲尊主』徐鸿儒,迫於无奈,必然合三人之功拼力一战,虽难有胜算,却足保逃遁无碍。但三人当中功力偏弱者,难免会被其『三元气劲』所伤,即使日後复原,经脉也难保不留下痼疾……如此一来,既可以令到现时变被动为主动,事逢万一又可用以排除异己,果真是『一举两得』的妙招!」
阴炫已然想到其中关键,不由冷哼一声,端坐如常道:「杜墨兄自欺欺人的算盘打得未免太响,比之『金掌柜』钱商也是不遑多让!却也不想想,他徐鸿儒乃何等人物,即使屈尊至此,难道还会自贬身份,龟缩一旁做那偷摸窥探之事麽?」
杜墨见心机被阴炫识穿,想著道理虽是如此,但方才那丝劲气又不容他有片刻放松,仍然不动声色地警戒注视四周,冷然一笑道:「你以为杜某人危言耸听吗?我料定此人若非徐鸿儒,也必是他的嫡传弟子无疑!」
孙金一听并非徐鸿儒本人,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声附和道:「阴炫说得有道理,徐尊主又怎麽会做这等下三滥的**勾当呢!」
孙金想了想,又道:「不过,照老杜这麽说,此人一身功力恐怕非同小可了,我竟丝毫也觉不出此人的存在……」
杜墨重又落座,沈吟道:「若非此人有心窥探我的气机,杜某怕一时半刻也察觉不到。而且此人的内元真气,不但可以悄然无息地化散我的护体气极,而且根本不惧『七弦逆转』之法的锁制……况且它的本元极向与传说中『三元气劲』的描述也极其相似!」
阴炫与孙金闻言均感震惊非常,觉出事情的棘手程度,二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四周暗黑的冷清街道,试图找出那暗藏之人的存在。
杜墨又再补充说道:「其实,杜某担心的并非此人。他若是徐鸿儒的弟子,在方才你我如此出言相激之下,定然早已现身。却现在仍不见其人踪迹,杜某猜测只有二种可能。一是自持功力不足以与我等三人相争,故一直隐而不现;二则是另有要事,已然抽身离去!」
月晓风躲在母亲的身旁,听著三人间无中生有的猜测,强忍住笑意,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角,眼神中充斥著一种报复的快意。碧婉如生怕晓风露出得意忘形的行迹,忙以眼神制止了他多余的动作及神情。
阴炫顺著杜墨的思路反复揣测,惊问道:「难道杜墨兄担心徐鸿儒本人已亲至此地,此人不过是他用来监视你我的棋子麽?」
杜墨面色沈重地点点头,想到徐鸿儒与那古玉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若有所思地望定孙金问道:「我知道,关於这二块古玉的生意,姓魏的在八年前就找过你。起初你并没有答应他,但是八年後的今天,你却接下了这笔买卖。我想,你不止是为了姓魏的手里那六颗价值连城的『碧蟾珠』那麽简单吧!」
阴炫心下又是一惊,他自幼出身邪道,岂会不知那些朝贡『碧蟾珠』的身价,两相对比之下,阴炫不由对那二块古玉价值的由来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杜墨此番话显然说中了孙金的心事,孙金的眼神骤然变得闪烁不定,目光扫了扫面摊上其余三个外人,然後征询似的望向杜墨。
杜墨的目光中闪过一线杀机,冷冷一笑,摇头示意无须避讳。
月晓风听到这里才恍然明白,方才母亲为什麽会及时赶到,因为母亲一直都在跟踪这三个企图找寻她们母子的邪门高手。而这三人的目的,跟许多年前追杀她们母子的那些人一样,都是为了那二块麟纹古玉。
桌子挡住了微弱的灯光,披散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刻意敷满油污的脸,月晓风却仿佛依然看得见母亲脸上那道血红疤痕。
在得知眼前三人的目的之後,月晓风的心中愤然升腾起一股久蕴於心的仇恨怒火。这麽多年来,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报复**。
月晓风知道,这是因为体脉内拥有那股超卓本元真气的缘故。
此时,只听孙金言词吞吞吐吐,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後来据我多方查证,才得知这二块古玉来源於禁宫大内,据悉好象是朱氏皇族代代相传之物,珍贵非凡!」
阴炫大惑不解道:「姓魏的既然如此看重此物,以他今时今日掌管东厂和锦衣卫等内廷组织,只手遮天雄霸宫廷大内的势力,又何须我等江湖中人插手此事呢?」
杜墨目光灼灼盯住孙金,说道:「你之所知,难道仅此而已吗?」
「慢慢说嘛!老杜什麽时候也变成急性子了……」孙金干笑二声,继续说道:「当年魏公并未得势时,曾就此事来找过我,因为报酬之高,令我大生好奇之心。於是表面上我并未答应他,却在暗地里一直调查。可惜,其时宫廷内外势力纷争事端四起,此事的真相被『梃击案』的风波掩过。当时我查无所获也就只好作罢了!」
月晓风知道,孙金说的是八年前他和母亲避难逃出京城的事。他怎麽也忘不了那段惨痛的记忆。当时若非碧姨所属那个组织及时出手援助,他与母亲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他瞥了母亲一眼,想到母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告知他,有关那个组织的任何一切。他尊重母亲的决定,也从未询问过这方面的问题,尽管他非常想得知这个足以控制亲生母亲入宫为妃以及碧姨为奴,甚至间接左右到他诞生尘世的严密组织。
碧婉如更是感慨极深,昔日的记忆一一再现脑海,虽事隔多年却依然清晰如常,丝毫细节都无有遗忘──当年如果不是为了她和晓风,以师姐月秀清的一身武技修为,又怎会……
「师姐!」念叨著心中久违的呼唤,碧婉如眼中泪光浮现。
『胖屠』孙金稍作得意地卖了个小关子,满意地观望阴炫和杜墨面上期待的神情,才又说道:「直到万历老儿归天,宫中各派势力之争愈演愈烈,争权夺势明争暗斗,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才让我有机可乘,查探到一些细微的线索,只是我当时没有想到,原来整件事竟牵扯到一个事关天下的大秘密……」
「你们仨个小子挺有些闲情逸兴的……」
正当孙金准备将所知的事尽数道出,阴炫、杜墨以及碧婉如母子都禁不住凝神细听之际,一道纤细柔和、委婉动听的女子说话声破空而起,紧接著,一股无与匹敌的阴柔气劲席卷而至──
只见杜墨三人面前桌上的面碗一阵轻颤过後,那三位名列『邪门九大上品高手』的邪道高手全似木偶般,目瞪口呆坐在原位上,一动也不敢动,额间布满沁出的冷汗。
一阵夜风刮来,拂起面摊顶部的破布飘摇。
雨丝,纷纷扬扬地飘散在风中。
「……」
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出现了──
杜墨等三人面前的面桌竟被夜风缓缓吹散,化作木屑碎末,纷扬如雨般飘然洒落……「叮当!」三个面碗齐齐掉落在空空如也的地上,碎了……却,每一个面碗都齐齐碎成同等大小的八块瓷片……
月晓风震骇非常。
面对擦身而过的强绝气劲,灵异的气机感应除了可以把握到它的阴极禀性之外,其它的竟一概无法感知,甚至自行运化本元真气形成一道护体气极,周而复始地循行於体脉肤表之间。
那种因触及高深莫测而感到忐忑不安,惊觉自身无能无力而分外震骇难平的情绪,让月晓风回想起初见『白莲尊主』徐鸿儒的情景。而且依表面激发的种种迹象显示,这股单向阴柔的莫名劲气比徐鸿儒那二极合一的真元气劲,似乎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晓风望著夜风中飘散的木尘与地上那些整齐的碎碗瓷片,感慨倍至:「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将真元气劲修炼至如此炉火纯青之境!此人是谁呢?方才乍闻其声,似乎是一名女子……」
此时,江湖阅历颇深的碧婉如却如同面摊上其他三位邪道高手一般,早已冷汗沁背,心慌意乱至极点。
试问当今之世,能够拥有如此登峰造极的武道修为、又足够资格称呼三位邪门上品高手为「小子」的女人,还会有谁呢?
轻盈的步履声骤然响起。
长街的另一端,一把精致的素白油伞下,一名身材高挑、华服豔衫的宫装丽人牵著一位淡黄衫少女,缓缓走入面摊众人的视线当中。
只见那宫装丽人鬓发青青貌似中年,略施脂粉的面上淡眉朱唇,凤目炯炯,佐以一身宫装华服,分外予人一种豔光四射的惊叹,而她额间正中处那一颗异於常人的朱砂痣,在双目时而隐现的神光异芒的映衬下,偏又令她多添了一份不怒自威、不容仰视的圣颜威仪。
盈盈微步紧随其後,背负一架琴囊的淡黄衫少女云鬓素面、明眸皓齿,初见众人时略显羞涩的动人表情,令眉目间自然而然透出那种天真纯洁的无邪神情,尤衬出她清丽素真的不俗美貌。
宫装丽人顿足於面摊前,姿势优雅地收伞而立,淡黄衫少女恭敬地从她手中接过油伞,随她身後步入面摊。
月晓风望定淡黄衫负琴少女白璧无瑕的面庞,依稀感到有几分熟悉,一再细细端详之下,竟与她泛目而视的目光不期而遇。
二人不由齐齐一怔。
月晓风已从她眼神熟悉的神情中辨认出,她竟是──
曾经女扮男装化名『琴文贤』入读『九华书院』,其真实身份本是易先生女儿的芊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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