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英雄契阔,渺渺青史,如我杯中物,甘甜苦涩,更有谁人说。”
月色依稀,一杯香醇酒液灌入喉中,花城湘忽然有感而发。
古人英雄,遥远犹如天上星辰,他们的光芒亦如星辰光辉一般,万世不灭。
云千月听得一头雾水:“花大哥,你在说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喝醉了吧?”
花城湘摇摇头:“我是说,如此英雄人物,我想我已经大概猜出他的身份了。”他慧黠一笑,接着转过头来,用一种颇有玄机、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王廷之,“按现今大陆的年轮习俗推断,想必——他是王楼主家族中两三辈以前的人物了吧?”
王廷之一愣,没料到这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生性不羁的少年竟有如此敏慧心思,长笑一声,便爽朗说道:“花兄弟果然是心思谨密,聪慧过人,不错,他正是在下的曾祖父。”
众人恍然大悟。
徐御弘心下更是十分震惊,身为当前金陵郡的监察使,对方不惜将如此一个颇为特殊的家世身份揭露出来,显然,这次的会谈,颇不寻常。他有种预感,前日托湘君阁下送信来的,就是眼前的这位明月楼楼主。
王廷之继续讲述。
一直以来,作为金陵城的暗中守护者,对于金陵城的安危问题,王氏家族是时刻警惕,从来没曾大意。
而复兴铁鹰军团的计划,也从很多年前便已开始筹备实施。
在金陵城外的一处深山之中,潜伏着一支三千兵马的铁鹰精兵,一直以来,他们藏匿山中,靠着王氏家族在金陵城的根基以及闻名远近的明月楼的经济支撑,秘密练兵。除了厉兵秣马之外,铁鹰军更成立了斥候营队,时刻探寻来自于外界的情报,为着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战争而作准备。只希望,那时候不会像百余年前一样,重蹈覆辙。
正因如此,数日前的一天,铁鹰兵斥候探得机密情报:东部边境,地处秦风西界的咸宁关,五万兵马秘密开进了金陵郡内的广大丛林,昼伏夜行,意图不明。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一脸肃容,沉默起来。王廷之的言语中虽然未曾具体表明,但事实已经很是明显,这支强劲兵马的兵锋所指、矛头所示,只有一个。
金陵!
徐御弘与卢广陵对望一眼,从这个见识不凡的士子眼中,他亦得到肯定,同时也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隐约也明白了王廷之不惜将家世根底透露出来的最终目的,现今形势,必然已是迫在眉睫,战争不日便会爆发,身为金陵城的暗中守护者,为了全城安危,他冒着将来有可能被朝廷追究的危险,力求与自己合作,共同守卫金陵。
徐御弘离席,深深一拜:“徐某愚钝,到此时方才明白楼主苦心,深感惭愧,同时亦请放心,徐某定然会与君同心,纵然倾尽全力,亦要保存金陵,以及全城的黎民百姓。”
王廷之肃然回了一拜,振奋道:“徐大人深明大义,乃是全城百姓之福,王某在此多谢。”
两人回到座位,以便商谈接下来的事宜。
“战事临门,身为金陵城的一郡长官,我却疏于察觉,实在是枉负朝廷委任,百姓信赖。”
“徐大人不必如此自责,秦风国这些年黯然韬晦,对外低调已久,任谁都难以料到它会不惧大天国的强威,突然大举而来。而且,对方所调军兵,皆是位于咸宁关边境的精兵良卒,能征善战,兵力亦十分雄厚,远胜金陵多矣。饶是如此,他们却仍旧选择以出其不意的偷袭战略,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
“他们这次,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严密策划,有备而来的。”略微迟疑,王廷之有些凝重道:“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片大陆……可能很快又要天翻地覆了。”
“你是说……有可能重蹈‘战国’那样的乱世?”
“这个谁也说不清楚,但值此之际,最重要的是,首先要想办法守卫好这片土地。”
徐御弘道:“不知王楼主你可已有了什么对策?”
王廷之摇摇头:“难!很难!对方拥有五万精兵良卒,而这些日来,根据我的调查,金陵城这些年军务荒疏,监察府与城主府的兵力加起来还不足五千,而我的麾下,虽有三千训练有成的铁鹰军,却仍显捉襟见肘。”
徐御弘:“为今之计,看来我们只有急招了。”
“我也是如此打算的,虽然新招兵马战力有限,但总好过于无,另外,征兵告示,我们还必须得另找一个理由,不能将实情泄露,否则,只怕到时对方还没攻过来,金陵城已先乱成一团了。”
徐御弘点了点头,暗自沉思,王廷之环顾一望,忽然举起盏来,向座中另外几人敬上一杯。
“三位,实不相瞒,据在下观察,三位皆是当世奇才,若蒙不弃,金陵城得三位相助,定然胜机大增。”
一杯饮尽,王廷之竟忽然离座,深深一躬,重礼拜揖。
三人大惊,连忙将其扶起,一时间,面上似乎都有难色。
徐御弘见状,也忙恳求道:“金陵城突遭此厄难,原本不该让三位被拉下水,但我身为一郡之首,也有必要为民请命,务请三位鼎力一助,帮全城百姓度过此次危机。”说罢,亦是伏首一拜。
几人一阵手忙脚乱,花城湘直听得头大,身为天云道弟子,八大圣地早有协定,门下中人不得干预凡世的战事,此时为难之下,他真是头疼得自己也想拜下身来,请他们不要另觅高贤了。
白衣士子卢广陵将两人扶回座位,随后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在下的出身,乃是来自于八大圣地之一的白鹿山门下,想必诸位也曾经听过,白鹿山自创建以来,便明文规定,门中弟子不得干预凡尘俗事,为此,恕在下不能答应。”
“话虽如此,广陵兄弟,我且问你,人生在世,匆匆数十百年,若不为梦想抱负,若明明身负旷世才学,却终生不得其用,这可也是一种暴殄天物,一种遗憾啊?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贵圣地门中会有如此规定?岂不是违逆天道自然,亦有违人心所欲吗?”王廷之娓娓而道,辞言锋利,句句以理辨析,他知道,像卢广陵这样的才士,任何强逼软留,都没有用,只有让他心底倾服,才能改变心意。
“楼主一席话,在情在理。其实,在我白鹿山门中,大多学生都曾有过疑惑,不明白门中为何会制定这样一条束缚学问发展的规定,以致千百年来,各家学问都受到了不小的桎梏。但是,青莲祖师何许奇人也,我虽然现在还参不透他仙去时制定这条规定的真正用意,但是,白鹿山存世三千余年,乃属世间存留最久的门派,究其原因,不可不说与这条规定有莫大关系。”
“世间何其大,沧海一粟无。”王廷之道:“茫茫浮世,红尘颠倒,广陵兄弟难道就真不想展胸中之华丽,扶一把倾危乱世,解民之倒悬吗?”
“或许。”卢广陵仰天一声叹息,“这就是我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