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一条无名小巷。
冰晶一般的寒冰中,贺兰长情犹自运使着元力内劲,试图融化破开这坚硬的寒冰,经过三个时辰的努力,寒冰上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贺兰长情心中浮现喜意,照这样下去,再消半刻功夫,他便能从寒冰中脱身出来。
这时,小巷内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身黑色的破烂僧袍,满头凌乱的长发,他痴痴地望着寒冰,眼神木讷,仿佛觉得十分有趣的样子。
围绕着冰堆转了两圈,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一股极其冰凉的寒意传来,冷气冒散,吓得他忙将手缩了回去。未几,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后,他又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左瞧右瞧,痴看良久,忽然将脏乱不堪的整个身体贴将过去,伸出舌头在寒冰上开始****。
贺兰长情身处冰内,透过半透明的冰块隐约能看清外面情形,当他看到这幕场景,心内立时恼怒不已,奈何却无法动弹,出手阻止。
(住口啊,你这疯子!)他只能在心底默默骂道。
半晌,那黑袍怪人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一种诡异莫名的笑容,他似乎对这块冰堆产生了极大兴趣,蹲下身来,双手环抱住冰堆。
(喂!你到底要干嘛?)贺兰长情急得快要抓狂起来。
黑袍人怪叫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冰堆赫然离地而起,他顿时高兴得哇哇乱嚎,如获至宝似的,一阵手舞足蹈,又将整个冰堆扛在了肩上,魅影似地往城外闪去。
透过晶莹的冰体,隐约可以看到,贺兰长情痛苦愤恨的神情,以及,那斜斜流下的一滴眼泪。
(我贺兰长情今日在此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
“月如倚天轮,静望守四方。何处须尽塞,夤夜满流光。”
明月楼,一处幽静的小别院。
晚饭刚过,一名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稚童,便来到院中,他手握一柄半月似的弯刀,站立原地,不断地依着他父亲所传授的口诀,勤加修习。
这套刀法的名字,唤做‘流月’,正是他祖上名闻天下的铁鹰军创始人,王安胤的不传绝技。
其刀理深奥莫测,乃是其一日月下舞刀,突生灵感,由是而创之。
月始缺而渐圆,光暗弱而渐耀眼,当月亮到达最圆的时刻,也是月光最为亮澈,使月下万物无所遁形的时刻。
正因如此,这套流月刀法,以其不变为瞬变的原理,杀人一瞬,要点在把握那如流光一闪的机会,只要出手得其快,得其稳,得其时,虽是简单的动作,敌人却必死无疑。
然而正是这一闪即逝的机会,最难使人掌握。他年纪虽小,却自来便拥有极高的练武天赋,父亲王廷之对他的寄望极高,很早就开始传授教习他武道法门。他也学得很快,许多繁杂艰难的武学招式,往往是一点即通。然而,王廷之新近传授的这套流月刀法,却委实精妙无方,他刻苦勤修数月,仍未能把握其中要点,是以近来颇为烦恼。
“咔擦!”
一道流光闪过,院中的一棵古树从中间被利落削断。
走廊间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同时传来一个银铃般的悦耳女音,“重阳,你好厉害!”
王重阳转过头去,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原来是惜惜姐姐。”来人正是贺兰纯阳,她在明月楼的化名是虞惜惜,是以,一直以来,他都唤她叫做惜惜姐姐。
“可惜,这一刀本来该让树杆仍旧相连,而且不发出半点声音的,但是它却轰然断成了两截,说明我的刀法还不稳,有很大的破绽,要是换在战场之上,可能我这一刀还没挥出,已经先死于敌人手下了。”
贺兰纯阳摸了摸他稚嫩的鼻子,笑着安慰道,“小重阳已经很厉害了呢,况且你还只不过是个孩子,整天说什么杀啊杀的,这样岂不是很没趣,连小孩子该有的童年都没有了。”
王重阳摇了摇头,虽然是稚气的声音,却不无成熟男子的坚定语气道:“惜惜姐姐,我已经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父亲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比的,我们有天生具来的使命,这是不容逃避的。”
“好了好了,惜惜姐姐说不过你,不过,惜惜姐姐就要走了,再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烟花节,可是姐姐不能陪你了,不如,你现在就陪姐姐去买烟花,我们提前放,好吗?”
“走?惜惜姐姐你要到哪里去?”
“姐姐也有姐姐的家呀,出来太久,家里人也会想念我的。”
王重阳低下头,想了想说:“那么,惜惜姐姐你的家在哪里呢?”
贺兰纯阳朝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天空指了指,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若水,微微闪动,“就在那边,汐水国,一个很远,也很小的地方。”
王重阳看向她指的方向,“那惜惜姐姐你还会来看重阳吗?”
贺兰纯阳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些离别的低落,“不知道,也许很难再来了。”
“那么,等重阳学好功夫,长大后,我一定会去找姐姐你的。”
她咯咯一笑,绽出一抹俏丽的笑颜,“好啊,我等着你,可不许赖皮哟。”
王重阳把手伸过头的每一句话,将来必定会说到做到!”
贺兰纯阳乐得痴痴笑个不停,离宫半年,待在金陵的这段时光或许是最令她开心的时候了,没有尘世的喧嚣纷扰,过往羁人的烦恼也仿佛都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更让她留下了一些短暂而美好的回忆,不过,最令她难忘的,应该便是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小鬼头吧。
她摸了摸他那稚气又可人的脸庞,柔声说道:“傻瓜。”
这是大天历六零三年的末尾,也是纯阳公主与未来的重阳王童年相遇,一起度过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前路遥遥,一切是那么的未可知料,故事很长,他们的路也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