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郎没有留下任何话,拄着剑离开,看来伤得不清,他本是不速之客,林落枫与司空见惯已相邀进去,故而没人留他。百合向沐飞凤表示歉意,也准备离开。沐飞凤有心要留解花语,这样琼儿和辛庄的婚事便会有转机。
丹桂见解花语犹豫,立即帮她做决定道:“教主还是和我们先走,四师姐快要成新娘子,你在这老缠着她不好。”
解花语道:“可是四师姐要嫁的那人好讨厌?”
丹桂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我们奉花教能做的便是执行教规,将她废去武功,逐出奉花教。”
“不要不要,那四师姐不给欺负死了。”解花语一脸无奈,嘟着嘴巴。
花无笑道:“小桃花,过两天我带你四师姐去看你。”
解花语立即笑着道:“我们在陶家庄等你们。”
望着一行离去的身影消失,傲雪方扶着花无笑回望枫楼。
与此同时,林海安排人整理现场,清洗血迹。这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似乎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落枫山红透,仿佛在沥血。
当这片天空彻底地被黑色取代时,繁华也收幕了。喧嚣慢慢地宁静下来。进入无边的寂寞中。众人依然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喝完寿宴还要喝喜酒。辛培宗说明天会把聘礼送来,五日后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就在那天把婚事给办了。
阁楼上灯火还亮着,司空见惯正品着茶,这是明前龙井,是林落枫特地为司空见惯准备的,这选茶是珍品,泡茶的水也讲究,有些人泡茶用融化的雪水,有些人会收集露珠,林落枫这泡茶的水却是杭州龙井山上龙井的水,古人以为此泉与海相通,其中有龙,因称龙井。龙井是一个圆形的泉池,大旱不涸,龙井在立秋正午时分,会有水涌出,此时收集的水泡龙井茶最佳。林落枫泡茶的正是此水。
每次司空见惯喝着,总会赞不绝口。今天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喝茶。喝了还喝。
林落枫终于忍不住道:“司空兄对花无笑关怀备至,花无笑对你看是尊敬,却不冷不热。”
许久,司空见惯方道:“你还记得白天我对不戒说的那句话吗?‘死者已矣,不戒禅师言死也是无济于事。只当多行善事,为他们集福音才是。’这话对他说也对我自己说,见到花无笑,他的一举一动让我想起一个人——青儿。”他看了林落枫一眼,顿了顿又道,“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和别人讲过我的家事,也没有人问。有人曾说我并未娶亲,我也懒得说什么,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再娶。可谁又会知道我没成名之前的事呢?我寒窗苦读十年,数考不第,父母相续去世,因为我不务业顾家,亲戚渐疏。一年我考试落榜回家的路上,一个员外家给新开的酒楼求对联,也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青儿,我和她相识,相知,相爱。青儿是员外的小女儿,对她十分钟爱,他自然反对和一个穷书生在一起。于是我们选择了私奔,可没有成功,员外大怒,可青儿认定的事十分固执,毫不退步,父女两番了脸,员外与他断绝父女关系。”
林落枫笑了笑道:“你嘴巴真紧呀,连我都不知道这事。”
“当我走出那扇朱色大门,我便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回来。这也是半点武功都不会的我为什么敢进传世教。”司空见惯苦笑道,“又三年,我仍未高中,青儿从一个千金小姐什么都不用做,到如今什么事都要她做,并变卖了首饰为我上京考试凑路费。这时我们的孩子司空曙诞生了,在第四年落榜后,我没脸回家,没脸面对妻子和孩子,我开始流浪江湖,靠买字画为生,并且收集江湖见闻,希望能成为一个异史撰写人,而名扬天下。八年过去了,我略有心得,后两年在传世教的牢房中度过,终于让我彻悟。只要能出这个牢房,无论成名与否,我都回家。但我出来后,我已经闻名天下。”
司空见惯眼泪盈眶,继续道:“我对青儿说了不下十次,叫他放弃我,她总是对我一笑道:‘就算是穷一辈子我也不会后悔,我们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死。’我回到家,这个家已满是蜘蛛网,半点人气都没有,我不相信,搜了个遍,出来时遇上了邻里,那人淡淡地道:‘你回来了。’我问:‘我妻儿呢?’他说道:‘大约四年前腊月,你妻子病了,一个多月卧床不起,全靠你那儿子四处行乞,我们邻里看他孤儿寡母的,能帮都尽量帮了,奈何那年大旱,我们自己也揭不开锅,有一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起来小便,听道你家传来微弱声音:‘曙儿,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你爹爹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爹爹可能会脾气不好,你要多多安慰他,别惹他生气。’我当时也没多在意,第二到黄昏都没有见你儿子影子,我邀了我家那口,去你家一看,床上被子盖的严严的,可你妻子已经冰凉。’我还没听他话说完,便大步离开这里。”
“此时我在江湖上可说是一言九鼎,那皇帝老儿居然请我这屡试不第的人入朝为官,我只领了个大学士。我靠买卖消息,成了巨富。于此同时也得到我儿子司空曙去他外公家不果,回来时正遇夏季涨水,在路上给大水冲走。后来再没有他的踪迹。”
林落枫看着司空见惯老泪纵横,忙安慰道:“上天在捉弄人,司空兄须节哀。”
司空见惯风风光光地回到那个已经没有半点生气的家,找来当地的官府,将草草安葬在乱葬岗的妻子从新安葬。他在她坟前整整待了三天,只说了一句话:“青儿,我知道你定看得出我迟早会有功成名就的一天,你从不说我,默默地忍受着,可你为什么不等到这一天,为什么让她不等到这一天——”他虽然是说给他妻子听,其实更是说给老天听,他醉了睡,睡了吐,吐了再喝,喝了再吐,然后又睡——那一觉醒来,他头发胡子全白了。
他到青儿家送上千两黄金,并没有进那个门,若不是他们绝情,他和青儿的唯一血脉也不会离去。他只是想让他们知道青儿是有眼光的,同时也算是青儿报答他们养育之恩的一片心意。
“我已经放弃了希望,谁知三年前,我居然收到一封信,署名是司空曙。上面只有一句话:‘好好对待花无笑。’我通过查证纸张和笔墨找到了写信的人。确定是花无笑叫人代写的。”
林落枫激动地道:“那花无笑是你的儿子——”
“或许——他和青儿一样固执,更甚于她的喜怒不行于色。他对我总是很有礼数,让我觉得亲近却永远靠不近。就算他是我儿子,他也不可能会认我。”
林落枫知道司空见惯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事,是要他珍惜眼前,他虽然断了一只手,有妻有儿有女,比起司空见惯不知幸运多少,而司空见惯什么都有,却只有一个人。他脑海中突然出现恐怖的一幕:断刀门,传万世没有退路,杀妻杀子。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暗道:“我还要留恋这枫林阁吗?”
司空见惯道:“把枫林阁让了吧!就算你煞费心思留住枫林阁,你儿子也没能力守住它。”
深夜的另一边,凌云正生气地质问辛培宗道:“看你很满意这么婚事,不会真想和林落枫结成姻亲。”
辛培宗一笑道:“他这个女儿我倒是很满意,但我可以保证中立,绝对不会站在林落枫这边,到时我迎亲队伍离开,你想怎么招就怎么招。”她知道凌云野心极重,或许他还健在时,他不敢对船帮有什么大动作,可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他绝对会动手,辛培宗最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可总是自己亲生的。倘若有林玉琼管束和扶持下,便能把船帮撑下去。
“你这只老狐狸,我迟早收拾你。”凌云心道。仍害怕他背后捅他一刀。
“好,你既然这么看好他女儿,我就帮你留着他,可她知道枫林阁出事,回来报仇,我就不敢保证她还能完好无损。”
“这你尽可不用担心,我知道是个烫手山芋,但我仍能把他捏在掌心,若让她逃出我的掌心,我也必定亲手解决她。”
“三日后,你把你的人全部撤走。”凌云背着不再看他。
“你怕我向你下手,我哪知道你会不会把我连同枫林阁一同铲除了呢?不过,我绝对会让我的人退到你可以放心的地方。”
枫林阁虽是衰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辛培宗相信凌云连同双龙帮的实力仍顾及不了他。见凌云没有在说话,便开门而去。
当年他答应凌云一起扳倒枫林阁,只不过是迫于他的权威之下,他看得出凌云野心极大,枫林阁倒后,接下来会是江南各帮各寨。如今林落枫有心拉拢他,他就得从新考虑自己的立场,虽说林落枫也在利用他,可他是个残废之人,他儿子林清羽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到时有了亲家的关系,便声名俱在,迟早有一天将取代枫林阁的位置,想到这,那他还会选择做一个帮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