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啊?豆豆,站着别动!”
从菜市场出来,祁焕手里提着只塑料袋,里面装有刚买的二斤三两五花肉、半斤花生米和小狗吃的两副鸭肝,小菜似乎一样未买,显然是个对饮食不讲究的人。
是的,这家伙对饮食极不讲究,而且每天只吃一至两餐,连时间都不固定,只要有酒喝就行。
他这时心里正想着等下去彩票站该买哪些号码,却听见一声熟悉的狗吠,才发现自己的小狗不知何时跑到了路中央,一辆崭新的别克已然停在它前方,顿时吓得大叫一声,赶紧跑过去把小狗抱起,侧身走到边上对开车人笑道:“呵呵,对不起,它太小了,不懂事。”
车上那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摇开窗皱起眉头看他一眼,便把车开走了。
祁焕却是眼睛一亮,直到那车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过身来抹了下嘴角,小声嘀咕道:“他妈的,这娘们真够味!肯定是某人的二奶,世道不公啊……”
敢情,开那车的绝对是个妖娆靓丽的妹儿,不然祁焕这经常看A片的家伙,决不可能一见就两眼发光,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今年的天气不知为何十分诡异,不但几月没下雨了,立秋之后更是连续两周高温,热得人受不了,少有敢出门者。
祁焕这个混吃等死的家伙,虽说设想了种种自杀以求解脱的方法,却也没想过要在高温下壮烈,毕竟被晒死的滋味肯定难熬,他只希望死,可不想受折磨。
所以近段时间里,他都是下午六点过后才会出来买菜,顺便溜一溜狗。
也是,由于天气实在太热,他又是虚体,若不在空调房里,即便全身**也会汗流浃背,出门买菜时的形象就可想而知了。
只见他上半身裸露,虚汗直冒;微凸的小腹下仅着一条浅灰色裤衩,裤衩的上半截大部分都被汗水湿透;此外,便是毛耸耸的大腿上有几块热癍,以及光脚穿一双拖鞋——如此恶劣形象,稍微注意一点的人都会对他不感冒,何况刚才那车里浓妆艳抹的美女了。
不过祁焕并没觉得自己有何不妥,他很快走到路边把狗放下,点上一支烟,便向不远处的报亭走去,想要看看有没有《参考消息》。
看报纸是他的习惯,尤其是《参考消息》。他对电视上播出的新闻根本不感兴趣,认为里面的内容大多不实,只有《参考消息》稍微好些。
眼下,他最为关注的新闻便是人民币究竟贬不贬值?世界经济有没有复苏可能?还有就是日本大海啸哪些女优死了?以及韩国艺人接连自杀后造成的社会影响……
实际上,真正令他感兴趣的还是关于自杀的报道,尤其是那些社会名流,即政客和知名艺人为何自杀的新闻。这些死者的名字他都会记在心里,因为他也想死,便想要仔细了解这些死者的过往经历、因何自杀、遗嘱内容等。
祁焕想死是有缘由的,早在十几年前大学刚一毕业他就投身商海,通过父母东拼西凑弄到二十几万开了间公司,可惜经营不善,再加上当受骗,二十几万很快就打水漂了。
如此沉寂两年多,最后还是靠着父母关系,好不容易在一家国营单位谋个职,于是他的春天来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开始走进他的生活。
只不过这女孩的家境不太好,还是个临时工,祁焕通过各种手段帮她转成合同制后,这女孩便成了他胯下的羔羊,两人很快结婚,一年后生子,羡煞了当时的很多人。
让祁焕郁闷的是,那些了解他的人都说:“你小子不错嘛,竟然娶到个这么漂亮的美人,奶奶的,比宋祖英美多了,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伤天理呀……”
不但如此,有人还说:“兄弟,哥们不是说你,凭你现在这点工资,你养得起这样的女人吗?虽然她看起来对你不错,可是你注意没,她身上穿的哪一样是名牌?脖子上也是光溜溜的,你好意思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嘿嘿,哥们认识的几个女人经常拉她去逛商场,结果逛了几次后,她就再也不敢去了……”
于是,祁焕又开始纠结起来,半年后终于把牙一咬,辞掉工作,再次向父母求援,最终通过落户北京的妹妹借到二十万,加上父母拿出的棺材本十余万,重新开了一家公司,准备大展宏图认认真真干一番!
可惜好景仍然不长,由于投资失误,或者说还是被人骗了——向银行贷款三十万,接手后仅装修便花费四十多万的一家大酒楼,刚经营一年零两月,就因市政工程和周围小区重建的干扰,酒楼生意一落千丈,不得不关门停业,公司经营的其他项目也大受影响,不到两年时间,便被银行催贷而宣告破产!
很显然,妹妹的钱不能还了,父母的棺材本也没了,娇美的妻子也渐渐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如此种种,使得祁焕想死的心都有了。
接下来的一年对于祁焕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妹妹和他划清界限,在海南买了房子将父母接走;妻子也因他的颓废和无能与他离婚;儿子更是断给妻子,好在妹妹替他出了赡养费,算是帮他这个哥哥留下些脸面……这样一来,祁焕便成为孤家寡人,开始了他流浪的生涯。
他这时已经没有工作,幸亏和妻子离婚后两人把房子卖了分到好几万,不然连吃饭的钱都成问题。
2006年,也就是他离婚的那一年的年底,几乎已经一无所有的祁焕来到了深圳。
这地儿他以前倒是来过两次,有那么几个朋友,原本想在朋友帮助下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可惜高不成低不就,始终都没找到一个合适工作。直到身上所带的几万元快花光,他那些朋友也对他不耐烦,开始找种种理由赶他走的时候,他竟然时来运转了,结识到一个离婚不久,比他大七八岁,和他是老乡,看上去仍然风韵犹存的女人。
这女人是个小富婆,有几十万家底,要是在以前祁焕根本看不上。
或许是耐不住寂寞,这女人准备在家乡注册一家公司来玩玩,却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然到深圳来打广告寻找经理人,于是被祁焕这个长期在报纸上留意用工信息的家伙,给死死地盯住了。
结果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祁焕当时就激动得泪流满面,根本没料到自己的第二春会来得如此之早!
他虽然是个失败者,可在理论上很有一套,而且非常诚恳地结合自己失败的经验为女人解疑答惑。这女人当下对他刮目相看,加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祁焕人又长得高大帅气,便暗暗对他多了个心眼……
不得不说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一个即将成为乞丐,已在想着该要如何结束自己生命的窝囊废,却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悄然被一位多金女人相中,最后变成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这种桥段虽然还算不上惊世骇俗,倒也称得上佳话了,也可以说是命运使然。
由于有了重新生活的动力,祁焕当然不愿放弃,毕竟好死不如赖活。
于是乎,他开始反省自己,接受现实,终于低下了以前高昂的头,紧紧抓住这个女人不放,跟随她回家之后,一面尽心尽力帮她把公司建起,一面对她百般讨好,很快便捕获了女人的芳心……
实际上,这女人心下早就想把他拴在自己身边,根本没想到他会主动进攻,所以两人的结合变得非常顺利,却也因此留下了隐患,使得两人最终走向陌路。
俗话说:“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等到祁焕明白这点时已经晚了,以致他经常嘲讽自己是个大白痴。正所谓来得快去得也快,钱如是,人情也如是!不好好把握,永远都是一场空。
果然,这家伙卖命地帮女人把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心就开始变野了,渐渐在外面花天酒地,乃至偷偷寻欢。
奈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女人发现后当即对他失去兴趣,公司也不让他经营,而且提出离婚,但承诺把结婚时买的房子卖了,房款给他一半,大家好说好散。
祁焕这才慌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没有这女人的关系,他们的生意根本做不红火,只得变脸希望女人能原谅自己。可惜女人已对他伤透心,尽管他赖着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也要和他分居,顶多给他点零花钱。
再一次失去对生活的信心,祁焕很快就变得消沉起来,又想到了死,但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反倒找出诸多理由——
跳楼?好像太没面子;
买意外险制造车祸?好像坑人了点,更让人看不起;
溺水、自.焚、服安眠药……种种死法都让人感到窝囊,所以祁焕始终拿不定主意。其实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心里害怕,胆量太小,连离开那女人的勇气都没有,何谈慷慨就义?
此后,由于没事干,也没脸出去见人,他只好窝在家里上网打游戏看小说,然后把仅有的零花钱拿去买彩票。不料刚买了三个多月的双色球,他就中了个二等奖,税后也有四十多万,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整整呆愣了两天。
等到他确认彩票当真,并且查出没人知道是他中奖之后,他的腰板就直了,爽快地和女人办理好离婚手续。那套以两人名义买的商品房也不要了,全都留给女人,倒让女人大吃一惊,离婚时还有些犹豫,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哪里知道这家伙是因为中大奖,才走得潇潇洒洒,白让她担心一场。
说实话,这女人对他十分不错,尽管两人已经离婚,她不必再管祁焕了,也坚持着每月汇两三千元到他卡上,可谓有情有义。
然而祁焕这个白眼狼,倒是闷声不吭地接受了,根本不露一点口风,甚至连自己父母都不告诉,真不知他在想什么?
就这样两年过去,祁焕每天除了打牌便是上网,连女人都不碰,好像真的在混吃等死似的,过得那叫简约。
这不,为了不胡思乱想,他竟然养了条小狗,也就是他嘴里称呼的“豆豆”。
作为宠物,“豆豆”确实招人喜爱,祁焕养它已有一年过半,除头两月猛长身子外,之后便再也不长了。
小家伙不算尾巴的话,身子长有尺余,高仅半尺,全身黄澄澄的,唯有四蹄和尾部后半截雪白如云。
它那毛耸耸的尾巴平时都翘在身后,雪白的尾毛散开来像把小伞,十分招人眼球。祁焕每次带它出来溜达,街上的行人几乎都要对它行注目礼,年轻女孩更是对它喜爱非常,往往都要上前摸两下,这时小狗便会停下来对着她们猛摇尾巴,一点也不怕生。
其实,小家伙最逗人怜爱之处,并非它美丽的尾巴和娇小的四蹄,而是它那双动人的眼睛。
是的,小家伙的眼睛非常动人,或者说迷人也行。
祁焕每次把它抱在身上和它对视时,只要时间稍长一些,就会发现它的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然后根据自己心情的变化,从它的眼睛里便能读出哀怨、欢欣、惆怅、渴望、热切、平静等等不同的神韵来,非常奇妙。
也因此,祁焕对这只小狗的喜爱简直到了痴迷程度,除了吃饭不在一起,睡觉会同盖一张被,当然天热不会盖的,不过小狗会学祁焕的睡姿,或躺、或趴、或侧,还会发出呼呼的鼾声;此外,祁焕出门一旦带它在身边,它便会亦步亦趋跟在祁焕身后,少有跑远的时候,像先前那样独自跑到路中央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还有,祁焕打牌时,小狗会自觉地趴在他的座椅下,一声不响的等待主人把牌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