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猛然一抖,碟子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他的病情又加重了。陈主任说,相对于长期记忆来说,阿兹海默症病人会先失去短期记忆中的人和事。所以,他会忘了七七,而记得安然。
见我没有回答,风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几乎是央求我说:“安然,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也爱你啊。”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如果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七七”,那就让我代替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来爱他吧。
“为什么哭?”他用指肚替我擦眼泪。
“因为太高兴了。”我拼命地笑。
“哦。”他偏头看着我若有所思,亮亮的眸子忽然地茫然起来。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转头就走。我走到客厅时,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不停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七七,七七……”
我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方法,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努力地要记住我,所以才会又想起那个本该已经消失在他记忆里的“七七”。
“没关系。我都知道!”我背对着风,眼泪无声又疯狂地流淌,“风最喜欢的是七七。”
“嗯。”他点头,见我不说话,又说,“只喜欢七七。”
……
那一天的傍晚,从阳台看出去,窗外的景致美得像是童话世界,又仿佛是一幅流动的神奇画卷。我拉风出去散步,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我们缓缓而行来到村首的南湖。玫瑰金色的夕阳笼罩着湖面,有轻薄的雾气缭绕在湖面上,恍若仙境。
风拿出速写本,专注地看着我,认真描写我立在湖心拱桥上眺望远方的样子。一开始我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渐渐地笑容就自然起来。风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记住我的样子呢。
大概是不想让我等得太久,他很快就画完了走到我面前,却将刚刚画好的速写随手扔进风里。
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指指自己的头:“现在我已经把你记在这里了,永远不会忘。”然后微笑着伸手替我摘去落到头发上的柳絮。
我在他宠溺的笑容里低下头来,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让时光在这一刻永恒。
……
晚些时候,我要出门采购食品时,风在阳台上远远地对我说:“早点回来。”
陈主任说,到了病情的中后期,病人会对身边的人产生严重的依赖感。我弯唇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很快就回来。”回身的时候,看见他眼中深深的令我不安的不舍。
下了楼,我忍不住回头朝上看,便看见风立在阳台上,朝我招手,薄薄的唇一张一合地做着“七七”的口形。夕阳落在他乌黑的短发上,泛起淡黄色的光晕。
一个小时之后,我回来,按门铃没有人开门。我用钥匙开了门,叫着风的名字,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来。最后,在阳台上看到他留下的字条:“七七,已经四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我出去找你了。如果你先回来,不用担心,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