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县令身边的书吏看过文书,低声禀告:“这确实是临高县出具的文书,注明这三百人是该县招募的乡勇,平日守护县境,此次是主动开拔过来解围的。”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进言:“东主,此次县城被围,就算解了围,也有很大麻烦。斩脚峒是澄迈县治下归附的熟黎,如今举兵作乱,形同造反,追究起来,板子终究要打到东主的身上。眼下是个良机,把这支乡勇的功劳戴在东主的头上,上报一个率众出城迎敌,大获全胜,必定能功过相抵……”
林县令本就有此意,治下黎人暴乱,县城被围,无论如何自己总要承担责任,能不能过了这道坎保住乌纱帽,击败黎人、解县城之围这份功劳,是一个很好的转机。
他沉吟道:“难就难在这里,这支乡勇既然能打跑斩脚峒,说明颇有几分悍勇,如何甘心功劳被夺,如果恼羞成怒攻打县城,本县岂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师爷答道:“这是临高治下的汉人,不是那些无君无父的黎人。只要东主一口咬定,是我们打跑了暴民,官字两张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他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除非他们想造反,谅他们也没这个胆。”
林县令点点头,心中最后的顾忌也没有了,于是举起手中的文书,对城下说:“经过本县甄别,尔等确是临高县乡勇,赶赴本县救援,可见尔等报效朝廷的拳拳之心。如今暴民已经被本县军民上下用心,击退离去,可谓来迟一步。看在尔等舟车劳顿的份上,本应杀猪宰羊以酒菜犒劳诸位,奈何本县被困多日,物资匮乏,县内子民都无法饱食,诸位皆为忠勇之士,想必能理解本县的难处,便速速启程,返回临高罢!”
听了他的话,从夏天南到林伟业,从黄汉生、杨由基到每一个队员,几乎无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天南震惊地看着林伟业说道:“我没听错吧,这个狗屁县令的意思是不是说:人是他打跑的,然后我们自作多情空跑一趟,完了连杯水都喝不上,就要灰溜溜闪人?”
林伟业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明目张胆地抢功劳,这不是把我们当猴耍吗?”
杨由基测算了一下距离,阴着脸说:“老爷,属下一箭把他射杀了,看他怎么抢我们的功劳?”
夏天南摇摇头,制止了杨由基的计划,思索起来。
很明显,这个林县令想夺取功劳,所依仗的就是他是官,这边是民,而且战斗发生在澄迈县境内,战斗经历只有交战双方才知道,黄猛甲更不会给自己作证,那么怎么向上官报告,就看他林县令一张嘴怎么说了。
从理论上来看,林县令的想法确实有操作的余地,唯一的变数,就是自己这边会不会气急败坏,冲动之下攻打县城。
而自己如果一怒之下攻击了县城,形同造反,就是第二个黄猛甲,必定会面对即将到来的官军的围剿。
夏天南想了想正在建造中的造船厂、已经投产的钢铁厂、兵工厂,以及最大的财源纺织厂,慢慢渐渐冷静下来。捞功劳本就不是自己的目的,打击黄猛甲才是此行的目标,况且自己只是挂了个乡勇的名义,又不是官身,有功劳也无用,也就一口气咽不下而已。
想到这里,夏天南作出了决定,对城墙上说:“我们并非官兵,有无战功都是一样,既然林县令需要这份功劳,拿去便是。只是我们赶了两天的路,又与斩脚峒打了一场,饥肠辘辘,贵县总得犒劳犒劳。”
见对方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以林三峰之厚黑,都不禁脸皮一红。对方既然让出了功劳,提出的要求也合乎情理,林三峰不愿逼迫对方太甚,吩咐下去,让城中大户人家准备酒水肉食,再用吊篮吊下去,不过城门是不会开的,得防备这些人狗急跳墙。
县城之围被解,城中大户笑逐颜开,主动提供了不少鸡鸭鱼肉,东西很快备齐,从城墙上吊了下去。
见对方仍然不肯打开城门,队员们一阵骚动,有人低声议论:“这狗官欺人太甚,早知如此,由得那些土兵攻下县城算了……”
夏天南听见这些议论,也不加制止。在这澄迈城下遭遇的不快,从另一个角度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队伍中有对官府不满的情绪是好事,自己体系里的人对官府越失望越好,对官府越不满,对他就越有利,他可不希望自己拉起的队伍是一群对官府和朝廷俯首帖耳的顺民。
草草填饱肚子,修整半个时辰,恢复体力,护卫队便又踏上了回程。对于夏天南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成功打击了黄猛甲,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看见护卫队都要望风而逃了。
回到临高,夏天南和林伟业受到了娘子军的热情迎接。看着他们完好无损的回来,玛丽娅、符南英等人都高兴不已。
刘全守在娘子军的后面,等待老爷诉完衷肠,上前禀报,博辅那边传来消息,查尔斯说造船厂的工程快完工了。
刚打完胜仗凯旋就听到这个大好消息,夏天南心情大好,不顾赶路的劳累,连丫鬟们都没空调戏一下,就拉着林伟业直接赶往博辅。
博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工地,两千多人劳作不息,人山人海。
夏天南到了工地后,看见五个船坞已经基本完成,整齐的一线排开,龙骨墩也铺设完毕,每个船坞的面积都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只不过是狭长的长方形。据夏天南目测,大概是100米x30米左右,深度大概在10米左右。在没有现代机械设备的情况下,全靠人力挖掘,光是土方量就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按每立方米1吨土方的粗略估计,一个船坞的土方就是3万吨,5个船坞就是15万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