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琼海军给卖主保留的田产足够保持小康生活,可是与之前鱼肉佃户、花天酒地的日子比起来无异于从天堂到了地狱。 许多地主明里暗里进行抵制,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又怎么是权势熏天、兵权在握的平南伯对手,一个个不是遭遇意外横死家中,就是被安插罪名投进大牢。在这种简单粗暴的掠夺方式下,短短一个多月,临高、澄迈、儋州等地,已经被代缴赋税折腾得元气大伤的地主纷纷破产,士绅阶层几乎一扫而空,山东、陕西等地的移民在琼海军刺刀的护送下占据了大部分良田。
苟二贵吃过大亏,大哥苟大富就是死在了夏天南手里,对其手段之残忍深有体会,所以当“和买”的刀砍到自己头上时,他没有吃眼前亏,而是选择了忍让,将名下保留的大部分田产都过户给了天南商行。这样一来,他从一个富甲一方的士绅,彻底变成了中农。
苟二贵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遭受这样的剧变,他不愿就此沉沦下去,决定要报复。可是在临高向坐拥上万大军的平南伯寻仇简直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在听说了对方大婚的消息后,他决定另辟蹊径,换个方式报复,于是变卖家产,带着一把匕首和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到了广州。
新娘子还没来,看热闹的人边等待边议论。
“这场婚事当真热闹,广州城以前没有过,以后只怕也很难有了。”
“正是正是。只怕两广总督和巡抚都没有这样的风光场面。”
“总督、巡抚都是什么年纪了?如何能与年富力强的平南伯相比。要说这平南伯也真是厉害,听说当年在琼州不过是一个盐丁出身,短短几年时间,成了镇守一方的总兵官,还封了爵,简直是传奇人物啊。”
“瞧瞧这些兵丁,这气势哪里是本地营兵和卫所军户能比的,难怪是常胜之师。”
……
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都是捧琼海军和夏天南臭脚的,苟二贵心烦意乱,他摸了摸怀中的匕首,往前面挤,想离街面近一点,等会扑出去时少些阻碍。
被他挤开的人不乐意了,嚷嚷起来:“扑街,挤什么挤?”
在街边充当人墙的士兵们看见这里起了争执,秩序大乱,端起了装上了刺刀的步枪,眼神不善地看了过来。
没等士兵们动手,流动巡逻的几名捕快和衙役眼疾手快,冲了上来,抽出铁尺劈头盖脸一顿乱打,呵斥道:“吵什么吵,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耽误了平南伯的吉时,个个都抓去吃牢饭!”
和苟二贵争执的几名吃瓜群众被铁尺打得鼻青脸肿,却哼不敢哼一声,顿时老实了下来。在他们眼里,吃牢饭的威胁固然可怕,琼海军士兵的刺刀更是人。惹毛了这些大头兵,给你来一下,那玩意一捅一个窟窿,横尸当场都没地说理去琼海军“误杀”个把人,算得了什么事?
捕快和衙役把这些人揍老实后,点头哈腰对士兵们说:“军爷,几个百姓不懂事,教训一顿就好。”
士兵们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放下了手中的步枪。
几个被打的家伙恨恨地盯着苟二贵,却不敢再有动作,生怕引来横祸。苟二贵盯着头上两个大包,对他们的目光视若不见,只是一门心思盯着街头,等待迎亲队伍到来的那一刻。
宅院内,慕天颜的原配夫人、谢文君的舅母慕黄氏正在亲自给谢文君开面,她用两根绞合的双线绞去谢文君脸上的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修眉毛。
谢文君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在发呆。慕黄氏从镜中看到了她的神情,打趣道:“别的新娘子临上轿之前,要么是哭天喊地,要么是喜滋滋地,怎么你却看着镜子发呆?莫非不情愿嫁人?”
谢文君轻轻叹了口气:“舅妈,我只是觉得,从今日起,就要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闺女变成夏家的大妇了,有些没底,我能做好这个角色吗?”
慕黄氏正色道:“舅妈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些忠告:第一,嫁过去之后,要切记,夫君是天,高高在上,大事上绝不要忤逆他;第二,内宅之中,你最大,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把所有的妾室收拾的服服帖帖,早晚请安立规矩;第三,他要纳妾你绝不能阻止,若是子嗣人丁不旺,你还得主动替他张罗纳妾。”
这套自创的内宅生存法则把谢文君雷得不轻,她咋舌道:“夫妻之间相处成这样,多累啊?我看舅妈你和舅舅琴瑟和鸣、伉俪情深,舅舅也很疼你,也没见他高高在上啊?”
慕黄氏得意地说:“驭夫之道,一张一弛。大事他做主,家里的小事我做主,他看上了年轻的姑娘,身家清白的,我主动替他纳了进门,若是不正经的狐媚子,就算进了门,我也寻个由头打了出去。这样来来回回几次,自然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谢文君笑了起来,“舅妈,你这叫恩威并施,难怪舅舅对你又敬又爱。”
慕黄氏也笑道:“你是才女,聪明的紧,不用舅妈提点,也知道该怎么做啦。”
与舅妈说笑一番后,谢文君原本有些紧张和忐忑的心情缓解了。这时,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震天,迎亲的队伍到了。
披上红盖头的谢文君在喜娘的牵引下跨出了宅子大门,准备上轿。上轿之前,虽然看不见,她还是象征性地扫视了周围几眼,心中默默地向这处地方道别广州是她除了老家和京城住的时间最长的地方,都住出感情了今日过后,自己就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不出意外,是一辈子。
跨入轿子之前,岛津千代伸手替她挡住轿顶,防止她被撞到头,不经意间撩起了盖头一角。谢文君透过缝隙,看到了岛津千代,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打扮奇怪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她并不知道,这个扶桑女子是她丈夫的姬妾之一,也是夏家的保护神,从前、现在和将来,会替夏家所有人化解许多危险,今日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