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恢复,武仁首先感到浑身疼痛,肩膀、手、膝盖,全是刺痛,他的喉咙干得冒烟。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瓜子脸的肌肤白皙,眼睛是灰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一头银色短发。这个男人穿着黑色长衫,把玩着手里的短剑,说话声带着冰冷的语调:“呦,你醒啦。”
你是谁?我在哪里?武仁想问他,却发现嗓子又痛又干,说不出话来。
“大人您醒了?太好了。”他的侍从一脸局促,将武仁扶起来,递上一杯水,“要喝水吗?”
武仁几乎是抢过杯子,他一口气将水喝得底朝天,不禁咳嗽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上绑着一副手铐,左手腕上还绑着红绸带。
“若琳!若琳!”武仁想起了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使不出力气,一骨碌翻下了床。
“别乱叫,我是基尔罗德,战狼小队的。”基尔罗德用剑指了指武仁,“那是魔法抑制手铐,我的新发明,喜欢吗?”
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踩着优雅的步伐,背着双手,低下身子,将脸凑到武仁面前。武仁认出了他,战狼小队的夏洛特。
“又臭又脏。基尔罗德,你说就这么一个下床靠滚的人,真能召唤3个树人?”夏洛特用手捂着鼻子,站起身,走到座位上,右手托腮,翘起二郎腿。
侍从替他裹上一件外套,将他扶到椅子上。
树人?他的头昏昏沉沉,他想起倒下时,掉落在手边的牡丹花瓣,当时感觉自己的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卡尔学士闻讯敢来,推开门,惊讶地叫道:“哦,顾问大人,你终于醒了。我的天,看来我的治疗起效了。”
“我到底怎么了?”武仁吐出几个字,感觉喉咙好费力,又喝干了一杯水。
“复国派,他们在花神节袭击了在教堂做祷告的人们。众神啊,他们杀的可都是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卡尔学士皱着眉,倒抽一口冷气,“复国派杀进教堂,但被那个叫韩嫣的女孩喝退,哈灵顿治安官赶来,追杀逃出教堂的复国派。这时你召唤了3个树人,我们都吓坏了,树人把教堂砸了稀巴烂。”
“韩嫣呢?若琳呢?”武仁急着问道,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卡尔学士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说道:“韩嫣被遗民救走,若琳……小女孩当场就死了。”
武仁抱头痛哭起来,他心如刀绞。哈灵顿说举办庆典怕复国派报复,他努力办成花神节,寻找谁都能接受的方式。事实上复国派袭击教堂前,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喜气。
“我……我要去见韩嫣和若琳……”武仁站了起来,头一昏,腿一软,又重重坐了下去。
基尔罗德将短剑放在阳光下,眯起一只眼睛,仔细端详:“小子,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戴魔法抑制手铐?你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递交魔法评议会,以评估你的情况。”
武仁呆呆地看着手上的手铐,手铐漆黑,像是铁做的,与红绸带对比鲜明。他缓缓抬起头:“我同意,不过在跟你们走之前,我有个请求:我要去玉华城的韩府,去见一见韩嫣。”
“不行。战狼小队没功夫和你讨价还价。”基尔罗德将短剑放进剑鞘,一口回绝道。
“求求你,我……”
“顾问大人要去见心上人,两位大人,也许,抱歉,我不懂魔法的事,看他的样子,见一面,更愿意与你们走。就当……最后的告别。”卡尔学士从中调解道。
“喂,夏洛特,你觉得怎么样?”基尔罗德转过头,问在一旁整理头发的夏洛特。
“要去你去,看这天要下雨,头发弄脏了怎么办?”夏洛特将发梢剪齐,头也不回地拒绝道。
“乖,路上给你买甜点怎么样?百花糕、糯米团子、糖葫芦,在其他行省吃不到的。”基尔罗德的语气变得温柔,像哄小孩子。
夏洛特站起身来,看了看武仁:“小子,你别想耍花招,如果你敢用魔法,正好测试下魔法抑制手铐的效果。”他转过头,对基尔罗德说道:“我要每一种甜点都来一份。不,糖葫芦要5串。”
卡尔学士盯着这两个银发男人目瞪口呆。
韩府的房子是百年前的老建筑,白墙青色琉璃瓦,屋顶曲线恰倒好处,斗拱雄健,整个房子简洁而富有气势。
武仁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哭声一片。他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故友武先生特来看望韩嫣小姐。”卡尔学士说着黄龙语,家丁面面相觑,觉得奇怪,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全身白衣的家丁将卡尔学士和夏洛特等人拦在外面,将武仁请了进去。
韩府里上上下下都满面泪容,见到武仁,韩贤望夫妇作揖行礼,韩嫣则泣不成声。武仁早已热泪盈眶。
正房前,摆放着若琳的灵柩。小女孩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
“若琳,哥哥来看你了。”武仁扶在灵柩边沿,伸了伸手,“看,你绑的绸带,多漂亮。快起来,哥哥给你买风筝,对了,哥哥给你买糖葫芦,你要什么,哥哥给你买什么……求求你……快睁开眼看看啊……”
“武先生,切莫悲痛,小心伤身。听长女言,前日幸得有你,长女韩嫣才保住性命。”韩贤望的黄龙语字正腔圆,言语中压抑悲痛,他皱着眉,拍拍武仁的肩膀,“小女若琳,哎……命比纸薄,此乃天意。”
“天意?若不是当日你允她俩去那花神节,怎会如此?”韩夫人抹着眼泪,怒斥道,“蛮族侵我怏怏大国,总督府办花神节,怎能安好心?”
“我……我若知此,断不会允她二人前去。”韩贤望叹了口气。
“说起这,父亲,当日我见复国派中有我府上之人。”韩嫣的眼里充满震惊和愤怒,“此事与我府上可有干系?”
“哎……”韩贤望看了一眼武仁,“家中不少家丁,都被蛮族斩杀,头包黄巾,身上刺着‘光复旭日’。都怪我……都怪我管教无方……”
“韩大人……”武仁想起韩嫣说过韩氏祖先是前朝大臣,仔细揣摩对方的立场,“听大人之言,对下人参加复国派一事并不认同?”
“当然不。”韩贤望看了看武仁,“复国派犯下之事,至今恶果累累,远的不说,花神节屠杀平民,纵使蛮族,也有无辜,何况他们连同为帝国遗民的同族都不放过。”
韩贤望在夫人搀扶下,回到正房的大堂,请武仁坐下,命下人上茶。
“恕在下冒昧,韩大人祖上乃前朝大臣,难道不想复国?”武仁小心试探。
韩贤望叹了口气,看了看韩嫣,回答道:“先祖韩玄林乃户部侍郎,蛮族入侵四圣城时,先祖在紫云山征钱粮,逃过一劫。听闻先祖说,蛮族大骑士长巴克勃朗宁率十万大军,与关将军决战,将军不敌,城破,先帝孙明权引蛮族入永宁宫,召唤四圣兽,与蛮族同归于尽,只可惜那蛮族首领罗德斯未来参战。”
“哎……89年前的事了。”武仁对这历史耳熟能详,罗德斯皇帝当天没能参战,逃过一劫,从此大陆只有一个帝国。
“先祖也曾想复国,家父也曾参加复国派。但与复国派起了争执,皇帝血脉恐怕早在四圣城殆尽,即使复国,又谁可称帝?”韩贤望深深地叹了口气。
武仁明白了韩贤望的意思:就算真的复国了,没有孙氏皇帝的血脉,谁能领导新的旭日帝国?
“先生所言极是。若无孙氏血脉,群雄混战,帝**队前来镇压,恐怕……”武仁不禁打了个寒颤。到头来,还是群雄混战,胜者为王。整个行省都将掀起腥风血雨,而罗德斯帝国将派出军队镇压暴乱,花神节的悲剧将不断上演。
“哎……到头来,还是苦了黎民百姓。”韩贤望摸了摸胡子,看着武仁,“先生,此话就此罢了。长女韩嫣得先生相救,在此拜谢。”
武仁赶快起身,扶起韩贤望:“大人万万不可。”
“韩嫣每每提起你,心神不定。今日见你无恙,她精神许多。”韩夫人看了下女儿,韩嫣脸色微微泛红。
还没等武仁高兴一点,韩贤望奇怪地问道:“先生,手上这铁环?”
武仁心里一惊,夏洛特坚持不给他松开手铐,他原本用宽大的长衫衣袖遮掩,下人端上茶水后,他为显客道,喝茶水时无意间露出了红绸带和魔法抑制手铐。
武仁咬咬牙,看了一眼韩嫣:“不瞒大人,当日召唤树人的,正是在下。为防我魔法失控,被人戴此手铐。”
“魔法?妖术?!”韩夫人先跳了起来,“你竟然学蛮族的妖术!滚!滚出去!”
“混账!韩嫣,你怎结交此等怪人!”韩贤望脸色一变,使劲一拍桌子。
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武仁痛苦地看了一眼韩嫣。
“来人啊!把这怪物拉出去!”韩夫人大喊起来,推了一把武仁,“出去!出去!”
“父亲、母亲,当日若不是他在教堂施法,女儿早已葬身火海。”韩嫣跑过来,挡在父母与武仁之间。
“你还去那蛮族的教堂?”韩夫人捶胸顿足,“你若不去那里,怎会遇到复国派?是你!是你害了若琳!”
韩嫣听到这话,眼泪哗哗的流。武仁拉开韩嫣,痛苦地说道:“当日小姐本要带着二小姐离开,在下拉住说同去一睹教堂风光……”
一个响亮的耳光。武仁的脸火辣辣的疼。
“来人,把他押下去,祭奠若琳!”韩夫人大喊一声,冲进一批家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