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洞穴里,两排青铜俑无声伫立,靠近里面石壁,尺许高石台上摆放张硕大的青铜桌案,后面跪坐一名长须武将。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来武将,是因为洞穴的摆置太熟悉,就像为梅英精心准备的郡主大帐,高台端坐正对帐门,左右众将依次落座。
高垣在洞室门口停下来,逐一扫过两排青铜俑,两边各有十八个,男女老少高矮胖廋各不相同,在洞顶明珠昏黄的光线照射下,隐约能看出越靠近石台甲胄越显得更有气魄,左右首位的两名青铜俑,凤翅盔上塑有两条斜朝后的三尺长帽翎,但却不像其它青铜俑一样能看到侧脸,两个塑像似乎正半侧着身子与石台上的主将交谈。
一路寻来机关重重,每一道拐弯处或多或少都有前人骸骨,山洞尽头已到山腹深处,敞开的石门后,没看到棺椁和殉葬品,却像是离营许久的斥候,身份经受层层查验审核,终于能进得帅帐禀报,高大威严的青铜将军俑,连正眼都不屑看过来。
耶律奇眼中噙满泪水,自顾自走向石台,十几年了,终于再次回到故地,高垣没有问起,他也从未向人透露过,当年遭遇意外葬身此地的无一不是族人,其中就有父亲和两个叔叔以及四五个堂兄,当时年龄最小的耶律奇被留在洞室外,侥幸没有让封进石壁盗洞中,可他也吓破了胆,更没有能力破壁营救父兄族人,耶律家族从此一蹶不振,不得不依附部落酋长。
为了起出父兄骸骨,探究害人的墓葬底细,耶律奇十几年来无日不在寻思破壁之策,里面的山石松软,用火石极容易开挖,但外面十几丈坚硬的石层,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凿不出通道,曾想等兄长赢得信任获取兵权,再带人重返故地一探究竟,但谁知竟为了一把百炼短刀枉死在战阵间,耶律奇在获知死讯那一刻,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精神恍惚中做了俘虏,言谈再没有往日的谨慎,从而将山洞的隐秘无意中泄露出来,既然此生已无缘达成夙愿,何妨让别人知晓,如能破开石壁,不失让父兄魂灵解脱。
关押在一起的俘虏大多是奴隶,听到耶律奇胡言乱语,以为让两军冲杀的血腥吓破了胆,好心人还劝解几句,更多的人躲得更远,他唯一有点权势的族兄死得不明不白,没必要再去刻意讨好交结小炉匠,以免让酋长知道后起了猜疑之心。
高垣的拘禁让耶律奇看到了机会,兄长虽不是死在他手上,但那把刀其实才是惹祸根苗,有这一层关系在,他多少会感到有些内疚,不定真会领兵帮忙,等证实了学兵筑城坚守的想法,耶律奇更有把握,多年来日夜愁思,没有找到延缓山石凝固的有效方法,却无意中捣鼓出将石头烧成粉末,遇见水很快便凝固成块,其坚硬程度几乎与石头不差上下。
耶律奇将偶然发现的石灰取名水泥,很清楚如果将烧制方法传出去,官府筑城和民间造房,在绝大多数场合,水泥恐怕要代替掉造价昂贵且搬运不便的石材,广泛的用途会带来无限的商机,财源将滚滚而来,但他从不敢轻易透出口风,配方并不复杂,烧制更简单,生手看几遍便能学会,消息传开谁还会在意到底是何人发现,而第一个买主为获得暴利,杀人灭口并非没有可能。最为安全的方式是卖给清辉帝国,对依托坚城采取战略防守态势的军队尤为重要,配方必然难以长久保密,独孤皇家不会因此卸磨杀驴。
问题是谁会相信他呢?纵然在事实前认识到水泥的珍贵,又有谁有能力将消息直接传给独孤皇家的核心人物?选择相信高垣于是成为唯一可行的方案。不相信又能如何,耶律奇深知泄露出洞穴和配方,高垣绝不会再还自由之身,与其做阶下囚,让始终秘密关押,何不若搏一把,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死心塌地追随,奉上最急需的筑城材料,以后或真有一番做为。
看一眼青石壁上万马奔腾的图像,耶律奇绕过去,在左侧十几丈外扑通一声跪下来,三尺宽窄的盗洞,多少次出现在梦中,当年离开时在洞口留下的暗记完好无损,看来没有人曾来打扰,无人发现悬棺后古墓。
耶律奇跪拜过父兄族人,头也不回解释道:“石壁上的图案暗藏有秘门,你可以用刀试试,青铜铸造而成,想靠蛮力破开几乎不可能。当年我父亲曾说过,这是死机关,合上洞门后,顶门石从上滑落,会将洞门从里面完全封死。”、
“唉,挖掘古墓,我以前一直痛恨,如今没脸再去评判。耶律奇,事情过去多年,你看开些,等破开石壁找到尸骨,不论所说水泥是否有效,我都会帮你厚葬老人家。”见耶律奇跪在洞前没有反应,高垣收起好奇继续劝慰:“我是武士,将来会从军,极有可能战死沙场,同样的道理,你们既然选择了盗墓行业,就应该有死在古墓中的觉悟,呵呵,皆是死于平生所好,又何必徒增伤感。”
“你们大概一直奇怪,山洞里为何不见毒蛇蚊虫,似乎还有风,我们前后走了十几里,一点沉闷的感觉都没有,山腹洞室不像是古墓?”
洞顶每隔一段就镶嵌几颗明珠,在脚下青石路面上,洒下一个接一个柔和的光团,使得山洞并不显得完全黑暗,穿行在石壁上的壁画间,朦朦胧胧如同深处幻境,若非拐弯处布置有暗器机关,几具骸骨明显死于其下,燕子风都想欢呼高喊,绝对是与情人幽会的好场所,早将恐惧抛到九霄云外,不觉恶趣味地猜测,以后小姑和高垣该不会在此留连忘返吧。
“耶律奇,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古墓!山洞内有风流动空气清新,谁会将尸体和陪葬品放在其中,天长日久早就风化成粉末了。还有,仔细看这些青铜俑,直接浇筑在青石地面上,我猜测应该是在洞室中直接熔铸,所以这里比以前拐弯处都要高大宽敞。”
常云飞话不多但观察足够细心,洞室有风无毒虫,有此结果就行,至于原因没必要去细究,当务之急是确认青铜俑有无危险,在高垣走近前安慰耶律奇时,他开始检查三十六个青铜俑,很快发现其中有奥妙,青铜俑双脚与青石地板浑然一体,脚旁三尺宽窄地面全是青铜浇筑,不大可能是将铜水运进山腹。
“当年我们过了好些天才想通青铜俑的秘密,不料让你一眼就看出来。”耶律奇从悲痛中解脱,高垣的劝解话不好听,确实就事论事,战士百战碎金甲,醉卧沙场含笑死,死得其所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盗墓贼死于古墓机关,只能说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壁画后掩藏有通风道,气孔散落在图案中,如果长时间站在壁画前观看,就会察觉脸上有阵阵威风吹过。我父亲曾猜测过,壁画后的通风道,应该是与峭壁上那些悬棺洞穴相通。”
耶律奇话未说完,高垣三人全紧张地握住了刀,与悬棺洞穴相通,那这洞室岂不是毒蛇的巢穴,随之又觉得更奇怪,一路走来没看到一条毒蛇,难道说壁画的缝隙不够大,毒蛇爬不进来,想想又不对,能察觉有风吹过,缝隙足够让小蛇通行,不约而同打开防蛇药水瓶子以防万一。
“峭壁上开凿出半圆形洞穴,主要用途是将山风汇聚到悬棺缝隙处,让风能够一阵接一阵吹进山腹。上百条通风道伸进山腹几里路,估计其大小足够让人爬行,无形中成了古墓防盗明显的破绽,可也是最危险的通道。”
耶律奇用铁棒敲打着壁画,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高垣倾耳细听,敲打声没有空洞的感觉,看来壁画并不是薄薄一层,盗墓贼就算爬进通风道,狭小的通道里无法实战手段,奈何不得厚厚的青铜障碍。何况在通道里对三步倒毒蛇防不胜防。
“古墓在峭壁上位置最低,悬棺后的通风道要通过来,必然要有竖井,如果挖掘得足够深,不需要布置什么机关,毒蛇摔下去就算不死,也爬不上光滑的石壁,所以根本不需要担心,毒蛇绝对是当年有意放养在峭壁洞穴,就是为防止有人打通风道的主意,肯定还布置有其它防盗手段。”
“峭壁上掉下的毒蛇,要恰好落在洞口石棺上,万一摔不死,假以时日岂不是繁衍成群。”常云飞想到另一种可能,以前没发生,不代表以后没机会,耶律奇想想后哑然失笑:“半圆形洞穴凹陷进峭壁,石棺看似孤悬在外,实际上比峭壁表面要缩进来数尺,毒蛇掉落是有可能,怎么会半空中拐弯落向石棺呢。”
“别忘记强劲的山风,要是毒蛇落下时恰好刮起大风,足以将毒蛇卷过来。”
常云飞仍旧没彻底打消担忧,几人都觉得有可能,耶律奇叹口气,看着常云飞赞许地说道:“还记得洞口哪位布置七星连珠的前辈吗?我曾说过,他不在铜阵上下毒,是给大毅力者留一线生机,未尝不是结一份善缘,真要有毒蛇有那么逆天的运道,将一段山洞留给其又何妨,呵呵,三十六道拐弯处都有石门和机关,毒蛇钻不进古墓深处。”
“耶律奇,真想不到山洞能通风,至于毒蛇暂且不用管,我们又不打算在此安家。”高垣打断了两人谈话,眼前不是讨论长久利害的时候,看着耶律奇认真地吩咐道:“我会传令督察队帮你起出老人家骸骨,但不会帮着去挖掘古墓,目下紧要的是验证发现,真要一探古墓究竟,等打赢了仗,你去禀告燕宁,她才是草原之主,也是古寨新的主人,是否挖掘到时由她做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