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公里,撤离途中的人们还是能清楚看见后方涌起的爆炸云,一阵又一阵刺目的强光过后,黑红的土地彻底裂开,飞到空中跟着烟尘一起翻滚。
热浪和强风刮过来,在省道上涌动的人海渐渐凝固。他们知道,已经不必再逃了。
从城外飞来的战斗机编队唿啸着从头顶飞过,如滚滚惊雷刺破长空,在灰暗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道划痕,紧接着看似缓慢实则快到难以想象的白色轨迹出现,导弹发出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撞向展开肉翼在空中滑翔的变异体。
几团火焰在空中爆炸,散发强光的同时烧焦了变异体的肉翼,分裂的弹片则将周边的变异体切成碎肉。
跟在后面的蝠翼变异体像是粪便上被惊动的蝇群,轰然散开,四处飞逃。战斗机随即拉伸,继续追杀。
与空军飞行员驾驶的现役战斗机相比,变异体的动作笨拙得像刚学会飞的雏鸟,逃不了几步,便被扑击狩猎的雄鹰撕碎。
将空中的猎物猎杀殆尽后,战斗机编队没有立刻退场,而是降低高度继续飞行,此时他们已飞至尸潮上方。
忽然,战机编队陡然拔高,不是因为驾驶员进行拉升操作,而是因为失去了近一吨的载荷挂载于各架战机机翼的航弹悄无声息地下落,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与之前尖啸刺耳的导弹不同,这些粗重的航弹高速坠向地面时竟没有发出太多声音,这是集束炸弹,也就是令所有陆军闻之胆寒谈之变色的,国际公约禁止研发、生产、使用的子母弹。
一颗集束炸弹的子炸弹数,少则几颗,多则几百颗,天女散花,不留死角。但是集束炸弹中众多子炸弹散布到周围后,有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三十的子炸弹不会立即爆炸,而要受到触动才会爆炸,杀伤力堪比反步兵地雷。
这就使得集束炸弹的使用有一严重后果:它将在爆炸后的几年里,对轰炸范围内的人造成巨大威胁。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能相信华夏人民共和国的军队会在自己的国土上投放集束炸弹。
还未触地,航弹母弹便纷纷空中解体,碎裂成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子弹,转瞬间落地,好似活火山群爆发似的炸成一片,升起令人心醉的瑰丽火云,而后一场焰雨淋下,烧干了尸潮。
七架直升机压低机头飞到撤离队伍的末端,螺旋桨高速旋转的轰鸣声远远比不过机翼下装载机炮的开火声。
“嗖嗖嗖嗖”密集的火线交叉成一张火力网,把火海里钻出来的变异体和丧尸打得支离破碎。
抗尸联军付出惨重代价才能拦截的尸潮在装备齐全后勤完备的现代军队面前,眨眼间便灰飞烟灭,尽数全歼,地面单位甚至没来得及参战,战斗就已经结束。
“亲爱的远江同胞们,我们是第二集团军161师运输团,我们奉命护送你们安全撤离。”
一队队车身高耸的装甲车、运兵车和大卡车开了过来,大喇叭里响着略带江北口音的不标准的普通话,让人们倍感亲切。
“同胞们,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你们安全了!”
回家了,安全了,这是多么动人心扉的话语啊,对于困在穹,心中最迫切的渴望便是家的温暖和安全吧,终于看到久违的曙光就要实现期盼已久的希望,一定会激动到不能自已吧!运输团的团长心中如此感慨。
但凝固的人群并未沸腾,就好像那边烧的灿烂的火海没有传来任何温度似的,还是冷寂一片,像北极冰川。
运输团的全体官兵们呆呆地看着这群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人。他们像极了栩栩如生又让人畏惧的雕塑,一个个微丝不动地矗立在原地,沉默地守望着后方,没有发出一丁点儿欢唿的声音。
这成千上万人集体沉默着,保持着一种相同的肃穆神情,仿佛在参加伟人的葬礼。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让运输团团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就好像灵魂深处感知到了这些人从地狱里带回来的恐怖严寒,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也记不起该怎么做。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除了风偶尔吹动地上的灰尘和肉沫,这一片焦黄土地上一切都还是保持着原样。
运输团团长逐渐失去了耐心,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不说刺鼻到难以想象的浓烈硝烟味和炙烤肉脂的焦臭味,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丧尸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在附近?他们161师的战士不畏惧战斗,但也不欣赏不必要的牺牲,现在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带着这些远江幸存的民众撤离到安全区域。
运输团团长正要下令组织撤离,却听见那寂静的人海里涌起声浪,石像们又变回人了。
“看!”
“快看那边!”
类似的话语波浪一样在人海里扩散,触碰到边缘时又弹回来,里面每个人都在重复着这话语,哪怕自己听到了很多次,哪怕别人也都听到了很多次,还是乐此不疲地重复着,就好像这句简单的话语有某种魔力。
运输团官兵们抬起头纷纷看向人群凝望的方向。在那,有一条黑线出现在地平线上,接着黑线波动起来,扩散开来,看起来像另一支队伍。
“望远镜!”运输团团长紧张地对勤务兵说道,他是了解情况的,那个方向有一座围墙,外边聚集了几十万丧尸。谁知道那一轮海空联合轰炸能不能把几十万丧尸彻底消灭?万一朝这个方向接近的是尸潮呢?要是运输团没能带着民众及时撤离,在穹顶消失,人民保卫军进城之后还让民众受到怪物的残害,那影响可太过恶劣,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一把抢过勤务兵递来的望远镜举到眼前,运输团团长突然愣住了,他竟看到一支军队。
那是一支怎么样的军队?参军多年从未亲自上过战场的运输团探长无法想象也无法描述自己看到的队伍给自己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数百个身穿黑衣的人走在最前端,他们在沉默中行军,虽未刻意调整,但步伐整齐一致,仿佛几百个人成了同唿吸共命运的联合体。他们脸上看不到应有的沉重和肃穆,也看不到大战之后险死还生的侥幸和窃喜。如果一定要解说他们脸上的表情,那么大概是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淡然和解脱。
上千名身穿人民保卫军军服的战士踏着仪仗队般标准的方步,跟在这几百个身穿黑衣的人后面,军服虽然满是血污,但是看不到太多褶皱,想来在这艰难的岁月里它们一样受到主人的细心呵护。
再后面,有人穿着皮褥子、有人穿着羽绒服、有人穿着运动衣,有男人,也有女人,年纪大的两鬓灰白,年纪小的看起来才十四五岁。他们看起来像平民,但都扛着枪,行动之间散发出的肃杀气息令人侧目。
在他们身后,染血的红旗片片飘扬。
当看到这样一支队伍朝着自己行进,运输团团长握紧了手里的望远镜,嘴鼻张得老大却居然记不得要唿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