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百米距离，温言的目光仍能穿过稀薄的云层，看清杨小千脸上的讥讽神情。

从高空坠落时在耳畔呼啸的风声都像是带有嘲讽意味的张狂大笑，让温言微微皱起眉头。她自诩有一双清澈的双眼，能够洞穿虚妄，可没想到会这样轻易地被杨小千玩弄于鼓掌之间，这种少有的被动让温言颇感恼怒。

温言不像那些低等同族一样面目僵硬，她也能像人类一样感受到各种复杂情绪，但她很少露出愤怒的表情，因为她相信真正的王者应该不怒自威，可如今威风已失，怎能不怒。

“杨小千！”

一声怒喝传彻四方，千尺白练腾空而起，温言如一枚对空导弹般飞向杨小千。

杨小千不闪不避，任由温言飞近身前，而后与所坐的高椅一同化为黑雾。

这次温言一拳未中，却没有半刻停留，双臂双腿在黑雾中显出成百上千道残影。黑雾一次又一次被打散，无法凝聚成形，大片大片的黑雾在正面碰撞到温言的拳脚后脱离雾体，转眼间褪成淡灰色，如同白纸扔进火堆后飘起的余烬，消散不见。

黑雾体积渐渐减少，随后又有更多黑雾从附近的云层里飘来，融入温言身前那团不断破碎的黑雾中。

“你布置这骗局不光是为了让我消耗实力，还想把我带进你布置好的思维误区，想让我以为我拿你的阴影之躯没有办法。”温言一边出拳一边冷笑发声，“其实只要打到这些黑雾，我的拳头也能像子弹炮弹一样对它们造成伤害，在受到伤害后这些黑雾也会像生命体一样死去，只不过它们不会流血不会惨叫，而是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就此消失。你演出一场好戏，想让我忽视这些细节，可惜你的自作聪明毫无作用，你的小聪明也无法弥补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功！”

“拜托，语言是一门艺术，如果你想用言语形成心理攻势，请你先去读读书，才不至于说出这么干瘪又可笑的话。”

在温言废话连篇的时候，杨小千终于抓住一个机会重聚人形，然后立刻出声反驳，将温言那句“多读读书”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噢？”

看到十步之外强装镇定的杨小千，温言嘴角勾起快意的微笑，她稍稍昂起下巴，问道：“快要撑不住了吧？你还能撑多久？十秒？五秒？知道吗，如果这里不是梦境战场而是现实世界，我完全可以放着你不管，先去杀光你的亲朋好友，再突袭你们不堪一击的军队，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碾成碎肉。”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跟你交战的就不是血肉之躯的觉醒者，而是机械化自动化的钢铁洪流，如果这是现实世界，你早就被部署了核弹头的洲际导弹瞄准，你以为你能躲过覆盖式核打击？”杨小千针锋相对，毫不示弱，“如果你真有那个能力，变异体何必投降？既然是废物，就少吹牛逼。”

泼妇骂街式的言语没能激怒温言，至少表面如此，温言再度出手时脸上仍带有专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墨迹在蓝白相间的天空上肆意抛洒，杨小千身周围聚的黑雾已不再像之前一样获得源源不断的补充，黑雾的体积逐渐缩小，杨小千化身黑雾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暂。而决斗另一方显然也已是强弩之末，始终位于空中的战斗对温言造成了巨大消耗，她踩踏空气攀升转向的频率越来越低，速度也越来越慢。

一场本该精彩绝伦惊心动魄的最终决战，变成漫长且乏味的耐力比拼竞赛，实在让温言失望透顶。然而就在这场无聊的缠斗即将走向尾声时，变故突生！

始终没有给出过有效反击的黑雾瞬间凝成一个中空球体，直径远不如之前，但同样遮挡住所有光线。

这就是杨小千的绝地反击？

疑惑中温言听到一句话。

“该结束了。”

温言的动作顿时停滞，确实该结束了，可这话应当由她来说，而不该是由一个“死人”来说。

“意外吗？”

还是那个声音。

温言侧身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抹温和的灯光从那儿亮起，于谦脚下踩着一块金属板，依附在光滑的球壁上，手心里托着一个掌灯，照亮他英俊的侧脸，身侧飘着三颗金属小球。

“噢？”温言挑起右眉，她确实没有想到于谦会在这时“死而复生”，但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像杨小千这样的骗术大师，使出什么样的障眼法都不奇怪。

只需片刻思考，温言便想明白，那颗导弹上站着的人影根本就不是披着金属外衣的于谦，而是塑成人形的金属，那是另一个骗局，一个令于谦“假死”、让自己放松警惕的心理陷阱，如此简单的陷阱之所以能够奏效，不光是因为自己习惯于于谦踩踏飞剑、御剑行空的形象，还因为先前送死的那些炮灰磨去了自己的耐心，让自己急于求胜，从而丢失了应有的判断能力。

“知不知道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我都坐在金属盘或者金属椅上，嗯？你以为踩在飞剑上很舒服吗？知道我为什么要故意那样做吗？你以为只是为了耍帅吗？”于谦冷笑连连，藏在心底不可与他人分享的小秘密，今日终于能够一吐为快，“白痴！我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白痴形成思维定势，把我和某个形象固定到一起，从而忘却我真正的能力！”

温言恍然，华夏曾有位魔术师，他拒绝换上时髦漂亮的西服，坚持穿传统服饰，他最为著名的魔术便是在空无一物的台桌上变出一个灌满水且带有活鱼的大鱼缸，许多人曾尝试破解他的魔术但都以失败告终。这位魔术师在临终前解密了自己的招牌魔术：他的魔术道具并不是那张台桌，而是他的双腿，他用双腿腿窝夹住鱼缸，用宽大长袍遮住鱼缸，然后在需要时手腿并用提起鱼缸。

为了不让观众起疑，他永远只穿传统服饰，并几十年如一日地假装自己是罗圈腿，只要是在有人能看到的场合，他就不会直起腿走路。

原来于谦，就是这样一位魔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