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之所以选择妓馆作为首先清查的对象,当然是有其道理的。
首先,虽然历代统治者可能是因为认为禁不掉的缘故所以允许妓馆的存在,但是传统的封建道德是反对妓馆存在的,对于妓馆这一行当舆论也是十分鄙视,所以首先整顿妓馆的反弹最小,就算是反对皇帝这么做的人也不敢公开发对,要不然名声就臭了。
其次,妓馆还是各种犯罪分子的天然庇护所和隐藏地,尤其是在警察们对全城进行巡查之后,可以说是唯一还算安全的隐藏地了,所以清查妓馆可以清除掉最后一个治安重灾区。
第三,也因为妓馆一向为士林舆论所不齿,所以在妓馆推行移风易俗的事情反弹也最小,特别是利用逼良为娼、打死人命等事严惩、查封一批妓馆之后,剩下残存的妓馆必然不敢不听衙门的话。
第四,也因为娼妓行当一向为士林舆论所不齿,所以从它们这里变更工商业税反弹最小,官员可能会在心中讽刺,但是多半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
因为清查娼妓行当兼顾了允三个方面的目的,舆论的反弹又最小,所以允首先选择清查这一行当。当然,负责主持这件事情的官员肯定会受到其他官员的讥笑,名声不会太好。所以黄淮本人虽然‘领导责任’逃脱不了,但也不愿亲自指挥。
允于是让李贯来主持这件事。李贯这个人,虽然表面上还要脸但是内心已经不要脸了,有了允和黄淮给的‘大义名分’,完全不在乎士林舆论了卖力干活,以求得到允的赞许从而被提拔升官。这也是当年允将他放到应天府的目的用来干其他人不愿意干的活,现在看来,允的目的达到了。
并且,清查妓馆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敲打敲打勋贵。允虽然事前并未料到会有这么多的官员子弟被记名,但是会有勋贵子弟被查到这是必然的,允借此告诫一下,提醒他们注意约束自家子弟。
允接下来看了看清查的妓馆情况,见到只有一家妓馆的女妓检举了老鸨,并不惊讶。
不管这些女妓是不是被拐骗来的,她们已经吃了这碗饭;因为舆论对于女妓的歧视、社会风气的保守以及大多数地区男女人数大致相等甚至女多男少,她们想再嫁一个正经的好人家几乎不可能,从良出路要么是嫁给讨不到老婆的人,要么是给大户人家为妾。这次清查的都是高等的青楼楚馆,她们检举自家的老鸨倒是很容易,可是之后呢?大户人家岂会要这样的人?嫁到讨不到老婆的人家?十个里面有九个会受不了的。如果不从良,换个地方继续吃这碗饭?岂会有高档青楼楚馆再要你?要去只能去二三流的地方了。
所以除非是那些刚刚被拐骗过来的,或者是极受老鸨欺负的,否则都不会检举自家的老鸨。这次唯一一个检举自家老鸨的就是经常被老鸨和其他女妓欺负的人。
允问道:“李贯怎么处置的?”允给予黄淮和李贯较大的处置自由度,并不清楚李贯会怎么做。
“陛下,李县令判处老鸨等人充为乐户,发往边关为妓;揭发检举的女妓,被李贯许配给了一个卫所出身一个丧偶的警察;其余女妓,没入乐户;下人,关几天后释放,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乐户,所以责令礼部教坊司严加管教。”黄淮说道。
允其实想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士兵们还有心情上么?不过想到边关地区因为军人很多所以男多女少,说不定还会很欢迎。
不过这样的话皇帝当然不能说出口,所以允说道:“这个处置还算稳妥。”
想了一会儿,允吩咐道:“从明日开始,每日着警察去秦淮河一带巡视,一定要严控逼良为娼之事。对人贩子也要严厉打击,尤其是对于将女子卖到妓馆的,抓到一律处死。”
贩卖人口,至少从唐代起就受到官府的极力限制。有合法的情况,比如孩子太多养不起了父母将子女卖给当地的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或者灾年的时候官府默许人贩子买走小孩;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都严禁贩卖人口不要用满清来举例子,满清时期从社会制度上是退化的,贩卖女子为娼更是历代严禁。
“另外,从明日起,让李贯推行风俗税。”
“推行风俗税?”黄淮有些疑惑的说道。
“是的,风俗税。”允顿了顿,轻声对黄淮接着说道:“朕是非常反感妓馆这一行当的,但是朕知道这一行当无法彻底禁掉,所以琢磨出了‘寓禁于征’这种办法。”然后允解释了一下寓禁于征的含义。
黄淮听了十分惊异。允的方法是很有可行性的,对于不提倡的行业增加税收,虽然经营者必然会向消费者转嫁税收,但是逛窑子对大多数人来说又不是刚需,价格越高逛的人越少;而消费者少了,经营者就会减少,被逼良为娼的女子也会越少,这样就达到了允的目的。
传统的儒家教育体制下能当官的,只是从来不会这么想问题,又不是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允的方法有效?
黄淮大声说道:“陛下这种方法甚好。”他声音很大,让一旁票拟奏折的辅官和中书舍人都十分诧异:黄淮这是听到陛下说什么了?
允也笑了笑,现代的种种税收手段岂是你一个土著所能想象的,朕还有其他好法子呢!
不过,黄淮想了想,说道:“陛下,此法还是让李贯来提吧。陛下身为天子,琢磨给这一行当增税,这……”
允自己也明白过来:作为皇帝,琢磨着给娼妓这一行当加税,名声不好听,最好是找那不在意自己名声的官员上奏折,再找一个中书舍人票拟为‘可’,允再顺水推舟的接受,这样才好。
允想明白之后先看了黄淮一眼:你也很在意名声嘛,提议让李贯上奏折。
允说道:“那你就回去吩咐李贯此事。告诉他,朕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他。”
黄淮松了口气,应诺。
之后允又吩咐道:“临时从其他各城抽调过去的巡警都派回本区吧,日常巡查用不到这么多巡警。”之前为了这次突击检查人数足够,临时抽调了其他各城的一些巡警。
“还有,吩咐巡警日常严查私娼。首次抓到罚款了事,二次抓到就纳入乐户。”
“最重要的,”允沉下语气说道:“在妓馆推行移风易俗,现在主要是注意卫生,让他们不许随便扔垃圾,不许在街上倒脏水,朕一共列个十七条,你告诉巡警,让妓馆严格执行。”
允说完后看着黄淮虽然答应了但是并不理解的表情,叹了口气。这些古人根本不知道注意卫生的重要性,多半以为自己在找借口故意整治妓馆吧。
之后允也没什么可吩咐的事情了,让他退下。
等他退下了,允吩咐王喜道:“派人宣张温、黄铉、陆贤入宫。”
……
……
会宁侯府,张温看着面前有些惴惴的三子张显,问道:“又在外面闯祸了?”
“你已经在军中开始历练了,已是大明经制的武将了,怎么还在外面惹是生非!……”
张温先批评了张显一顿,然后才问道:“到底闯什么祸了?”
张显十分不安的说道:“昨天晚上应天府查秦淮河两岸的青楼,吉安侯之子陆士林正好请儿子去为新调至京城的都督佥事黄铉之子黄木令接风洗尘,儿子被应天府的警察抓到并且记名。”
“你报了自己的名字?”张温问道。
“没有,因为太祖皇帝的旨意禁止官员宿娼,所以儿子报的是四弟的名字。”张显说道。
之后他就闭上眼睛,等着张温继续训斥或者一顿好打。
可是半晌,既没有说话声也没有鞭子落到自己身上,他睁开眼睛有些不解的看向父亲:“父亲?”
张温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以为我会揍你一顿?”
“爹打你们,都是你们在外闯祸;眠花宿柳又不是闯祸,爹打你干嘛。”
“可是,儿子毕竟被应天府的警察记名了,应天府多半会把儿子的名字报到陛下那里。”张显说道。
“那又如何?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也无妨。道。
张显的表情就像是要欢呼起来了。但是张温忽然沉下脸说道:“可是,就算你报你弟弟的名字情有可原,但仍然是犯错了,爹要为了这个揍你一顿。”
张显的脸马上垮了下来,慢慢的转过头去脱上衣。
不过就在这时,他家的管家走了进来,对张温说道:“老爷,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侍卫常瑞江,说宣老爷入宫见驾呢。”
张温说道:“快命人准备好我见驾的衣服,你先去前厅陪着宫里来的侍卫。”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张显说道:“等爹回来再收拾你!”说完就快步走出了这件屋子。
张显松了口气:暂时不必受爹打了。但是又想起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顿打除非老爹突然被派出去领兵打仗不然最终逃不掉,脸又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