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允起身告辞。耿炳文不敢留客,只能站起身来送他出府。允笑道:“不必了,爱卿虽然身子还硬朗,但也要注意防寒,不必送出门来了。让耿璇来送就好。”
耿炳文也不矫情,推脱一次就留在了屋里,让长子耿璇代替他送皇上出府。耿璇答应一声,与弟弟们一起陪着允向府外走去。
“耿璇,你现在中军都督府里为都督,为朕将这一府打理的甚是有条理,让朕省了不少心啊。”一边走着,允一边问道。
“启禀陛下,臣在中军都督府里不过是依照规矩办事。”耿璇谦虚的说道。
“就是依照规矩办事才不易。”允叹了口气,说道。耿璇站在一旁,没有搭话。
允也无意和他对此多说,又道:“自从朕即位已来,你一直在五军都督府办差,虽然差事办得不错,朕离不得你,但一直办这样的差事,以后的史书上可就不会有你的名字了。自古以来,指挥将士打仗的将领都有赫赫威名,如卫霍、二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谁知道在他们领兵打仗之时管着太尉府或十二卫的人是谁?”
“你是朕的藩第之人,朕岂能不照看于你!所以朕决意明年派你出征西北,你可愿意?”
“臣决不辱命!”耿璇马上大声说道。他身后的几个弟弟听到这话也都十分高兴。
耿璇早就想领兵出征了,不光是为了自己以后在史书留名,更是出于现实考虑。
虽然掌管五军都督府这样的衙门也算是位高权重,但武将要显露自己的本事最直观的地方还是战场,只有在战场上立下功勋才能有赫赫威名,才能让人服气;若是没有战功,在五军都督府里也坐不稳当。他已经遇到很多在战场上立下过功劳的将领了,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人对他略带轻视之意。
并且不仅是他,他的几个弟弟虽然曾在地方任职,但也没有带兵出征过。若是长此以往,他们家有可能就败落下去。
所以他一直想要带兵出战。但是允不知怎么,一直没有让他出去打仗,他也不敢主动去求,一直蹉跎至今。好在皇上终于想起了他。‘这一战我一定要好好表现,立下战功,让皇上知道我还有些本事。’他想着。
好,那朕就等着爱卿的捷报了。”允笑道。
允又勉励耿璇几句,起身上了马车,去往下一座府邸。
下一座要去的府邸是景川侯曹震的侯府。朱元璋当年先后在洪武三年、洪武十二年、洪武十七年和洪武二十年大封功臣,绝大多数公侯伯都是这三年加封的,曹震也是洪武十二年册封的世爵中唯一一个存在至今的,现在资历仅次于耿炳文。
去曹震的府邸就没有这么多嗦事了。曹震的长子统领上直卫的两个卫,次子尚公主现又在台湾镇当总兵,都是很受信任的差事,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追求,安心在家养老。
兜兜转转又去了几家,将所有尚存的老将全部拜访完毕,允下令马车开往梁国公府。蓝玉虽然封公爵很晚,但很早就加封为永昌侯,所以府邸的位置很好,从他拜访的最后一位老将的府邸过去还有段时间。
趁着这点时间,允坐在马车上闭目思量。‘这次出征西北,要不要让李须虎等人也都去前线打仗?他们终究是朕的藩第之人,若是一直捆在京里,不仅他们的名声不太好,朕的名声也有碍。但是,他们到底能不能将仗打好?’
耿璇与李须虎都是他还在当皇太孙时候的东宫大臣,情分不同,一直不重用说不过去;但是他一直很怀疑他们的水准,所以对安南之战无意间就将他们二人忽略了。
可最近他听到秦松奏报,有很多人议论此事,才惊觉五军都督府里还放着两个东宫旧臣没打过仗呢,再这么放下去可不好,只能想着给他们安排仗打。但又因为怀疑他们两个打仗的水准而迟疑。
思量半晌,他下定决心:‘罢了,安排给五军副将当副手吧。也算是出去打了一仗。’
思量已定的允表情恢复正常,恰好在此时从车外传来声音:“官家,再有二里地就是梁国公府了。”他低下头去看向思齐,就见到她昂着小脑袋瞅着自己。
“怎么?舅舅脸上有花?”允笑道。
思齐摇了摇头,只是说道:“皇上虽然是天底下最富贵的人,但也是最忙碌的人。”
“这是怎么说的?”
“思齐往日回大伯的府邸里住,虽然大伯也很忙,但每次休沐日都在府里逍遥,也没什么事;可舅舅即使休沐日也很忙碌,过年这么喜庆的日子,满朝文武都休息了,大伯也只是有时请朋友喝酒而已,也不像舅舅这么忙碌。还有,……”思齐双手托腮,靠在允的腿上说道。
允心说你还没见过皇爷爷工作时候的样子,那才叫忙,自己与他一比差得很远。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天下大概没有官员会比他更忙碌。
这是当然的么!大明现在基本算是他的,即使算作一个股份制公司他的股份也最多,又不可能这边合着股那边还经营着自己家独资的事业,当然只能尽心竭力为大明谋划了。
允本不想将这些与思齐解释清楚,但低头看到她明亮的双眼,又琢磨古代的人基本上都比现代的孩子思想上成熟的早,思齐的身世又不太寻常更加重了这一趋势,也就开口道:“这是自然的。”
“以店铺做比,大明这家店铺是舅舅家的,舅舅就是东家,大臣们都只是伙计,他们当然不会比东家更尽心尽力。”
他这么一说,思齐就明白了,笑道:“果然如此。不过店铺的掌柜的是谁?”
“这个,虽然舅舅以店铺做比,但朝廷当然与店铺不同,没有掌柜的。”允犹豫了一下,说道。
他很不愿意回答与此有关的问题,不等思齐再说话就出言道:“思齐,你刚才说‘往日回大伯的府邸里住’,这话可不妥当。”
“你还没有出嫁,梁国公府就是你的家,所以这就是你的府邸,可不能说回大伯的府邸里。”
“怎么,舅舅不要思齐了?”思齐忽然眼泪汪汪的说道:“舅舅,思齐一直是把舅母的宫殿当做家,现在又和思齐说梁国公府才是家,是要将思齐送回梁国公府么?思齐做了什么事情让舅舅不高兴了?还是让舅母不高兴了?”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允对小姑娘一向没什么办法,不论是女儿养女还是妹妹,听到这话有些慌了手脚:“舅舅没这个意思,只是蓝珍毕竟是你的亲大伯,你也是他的亲侄女,是一家人,你现在又没有出嫁,所以他家就是你家。舅舅绝没有让你回梁国公府的意思。”
允连声安慰,车都已经在梁国公府大门几十丈外停下了也仍旧安慰思齐,才让她缓过神来,说道:“舅舅向思齐承诺,绝不将思齐送出宫。”
“这个,你小时候定然不会,但是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将你留在宫里。”允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不管,我要一直住在宫里。”
见思齐又有要哭的趋势,允忙说道:“好好好,只要你愿意在宫里,就能一直在宫里。”
思齐这才破涕为笑。允又很毛躁的给她擦了擦脸,才让她下车在宫女宦官的陪伴下返回梁国公府。
远远的看着梁国公府的下人簇拥着她入府,允松了一口气,就要下令马车回宫。
可就在这时,宋青书忽然凑过来,附在允耳边清声说道:“陛下,那边那座马车,是普定侯家的。”
“普定侯陈桓?他来找蓝珍什么事?”允放下帘子,坐在马车中思索。按说快过年了,武将之间互相拜访十分寻常,也不值得注意。但陈桓是一代武将,洪武十七年封世袭普定侯,虽然来拜访的不可能是陈桓本人刚才允去普定侯府的时候还见到了他,只是长子不在,大约来拜访蓝珍的就是他的长子但他们两家既没有亲属关系,往日也不熟络,怎么会这么早就派人过来拜访?
“等回宫查一查再说吧。”这么干想也想不出什么来的允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