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过是强弩之末了,你们还要往哪逃?”
阴沉沉的讥讽话语似乎越来越近,少女的脸色也不禁跟着苍白起来。
如果不是她修为太低,其他几人本可以从容脱身的,哪怕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也依旧免不了心中的愧疚和自责。
有着青黑色皮肤的高大渊兵不断拉近着距离,比起总是成群结队出现的暗兵,他们的数量就要少了太多,像这样出动了十多人追击同一目标的情况,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
尤其是,对方总共也就六人,在这追击的路途中,他们本占据绝对优势,却还折损了四个。虽然换来的结果是这六人中除了那少女外人人都带伤,还战死了两位,只是他们的本意其实是抓人而不是杀人,但对方非要玉石俱焚,也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拦。
好在虽然追出了大人的领地,但荒芜石宫本就是无主地带,只要不跑到最核心的区域去,几乎没什么阻碍可言,这一行顽强的修者马上就要到油尽灯枯的境地了,而这场漫长的拉锯追逐战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一直带着少女风驰电掣逃亡的女修者忽然微微一顿,目光决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者,沉声道:“我断后,公主就交给你了!”
老者张了张口,但看着身后即将追至的追兵,只能选择沉默地接过少女的手,带着她继续疾行。
“不要!”少女惊呼一声,拼命回头看去,却只见到那化尊女修者猛地冲入那渊兵群中,随后一团亮丽的金光就充斥了她的全部视野。
那轰然一声汹涌向四方的气浪,就是一个人留在这世间的最后痕迹。
束瑾叶死死地咬着唇,再压抑不住决堤的泪水。她恼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脆弱,可看着身边熟悉的长辈一个一个赴死,她又要如何坚强得起来?
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是个坚强的女孩儿。
本来在暗中保护她的五位化尊高手,现在已经去了多半,只剩下于伯和梁伯了。
都死了,都死了,只有她这个最没用的人还活着。
“瑾叶,不许哭。”平日里最为慈祥温和的梁伯此刻却异常严厉地斥道。
束瑾叶透过模糊的视线,呆呆地望着他,在扭曲而朦胧的世界中,老人的脸庞似乎也变得极为陌生,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可是为什么,这场噩梦还不醒来?难道非要她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死绝死尽,一切才会结束吗?
眼下最残酷的真实和苦厄,是对从小养尊处优不知人世险恶的她前所未有的颠覆。原来,没有了父亲煊赫的权柄,没有了华云州数不胜数的高手,只有她孑然一身的时候,她是如此的累赘和无能,甚至还不如一个出身寒门的普通通玄修者。
至少,他们会比她更坚强和忍耐。
那些过去的美好,仿佛在眼前死神阴影的重压下一点、一点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那些她所坚守的,她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复存在。
腥甜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却仿佛没了痛觉。她也不再懦弱地流泪哭泣,也许是忽然之间,她长大了。
只是,会不会太晚?
晚到连梁伯也冲了出去,鼓荡着他最后的灵力,向那群恶魔一样的渊兵悍不畏死地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她被于凉拉扯着前行,有些畏惧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回头,也不敢再仔细听任何声音,因为那轰然一震的声响就意味着,又一个她所尊敬的长辈自此烟消云散。
人命怎可以如此脆弱?脆弱得成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然而,没等到气浪漫溢的爆响,而一直拼命前行的于凉也忽而停顿了脚步。
“这是……”于凉怔怔地望着后方,他不过是偶然一回头,想再看老友最后一眼,但那突如其来的惊变却让他完全呆住了,难以理解这是怎样的情形。
乱石,迭起。
如一颗颗棋子,被无形之力操控着悬浮到半空,交织成一堵坚实的墙壁,将梁岗猛地弹飞了回来,也横亘着挡住了那群渊兵的去路。
对这样的突变,渊兵们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短暂的错愕间,组成这大迷宫的乱石都纷纷飞了起来,仿佛忽然具备了生命,当空砸落下来,就如一场最绚烂的流星雨。
束瑾叶没来由想起了灵运阁开业的那个夜晚,沉沉夜幕中烟火齐鸣,流光溢彩,视觉的残像还未消湮,金白色的流星雨就洒落而下,仿佛编织出了人世间最美的幻梦。
恰如眼前之景。
不同的就是,惨叫声成为了背景音乐,而那飞溅的鲜血则变成了边缘的点缀。
无穷无尽的乱石,无穷无尽的镇杀。
哪怕渊兵再多一倍,再多十倍,恐怕也无法和这一方大杀阵相抗衡。
结束了?
结束了。
束瑾叶失魂落魄,怔怔出神,脑子里纷乱一片,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还没等她理出个思路,一道冰冷的气息就迫近而来,瞬间贴上了她的脖颈。
她险些惊叫出声,但看到身旁的于凉也被一个突兀出现的修者瞬即制住后,她混乱的心神忽又恢复了几分清明,知道一些事情还远未结束。
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渊兵,而是有着莫测人心的同类。
一个中年修者面无表情地押着梁岗走近来,对一位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年行了一礼,询问道:“少主,是否需要我等查探一下乱石**纵的根源?”
少年漫不经心地转着右手中扳指样式的灵戒,若有所思道:“按理说,这附近不应再有强者了才对……”
他皱眉思索了一阵,目光忽又落在了束瑾叶身上,展颜一笑道:“小公主,别来无恙?”
“音轨!”束瑾叶死死地盯着他,咬牙道。
“小公主,你还是稍稍冷静一点的好,你扣下了我的未婚妻,我都没有你这么火大呢。”音轨皮笑肉不笑道。
束瑾叶呸了一声道:“就你?说你是癞蛤蟆都是高抬了你,还想娶我家熙月妹妹?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
音轨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虽然勉强维持着虚伪做作的笑容,但眼眸中到底多了一丝阴翳。毕竟束瑾叶这话实在是太过蛮不讲理,论家世,他比柳熙月强了一万倍,论相貌,哪里有他这么玉树临风的癞蛤蟆,论天赋,他更是紫域排的上号的天才,怎会像束瑾叶说的这么不堪?
于凉捕捉到他的神情变化,心头不禁一紧,沉声道:“音轨少爷,就算我们彼此有过节,但那也是家事,怎也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还窝里斗,眼下最要紧的不应该是想法子离开暗渊么?”
音轨笑眯眯地道:“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做的事儿,不就是为离开这里做打算么?唯有实力够强,才能更好地生存啊。小公主如今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就只剩你们两个忠心护卫,这让人怎生放心的下?不若听命于我,安全才能有保障啊。至于你说的家事……”
他缓缓走近束瑾叶,后者只是死死地瞪着他,仿佛光靠目光就能杀人一样。
音轨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脸庞凑得很近,邪邪一笑道:“小公主,你害我没了未婚妻,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解决,不如就拿你自己来赔吧?凭你姿色,倒也勉强凑合了,我这人啊可没那么挑剔,你大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