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玉凌第一次看见广袤无垠的逆云海。

隔着遥远的距离，它看上去就像一团轻软的棉花糖，又像是徐徐流转的云雾，在黑暗的宇宙间无止尽地弥散开来，不知起点，不知终点，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

逆云海边缘如同长期被海水冲刷的沙滩，柔软如梦的云雾有生命般一起一伏、一张一弛，潮起时会不自觉地吞没周围的一切活物，潮落时又会喷吐出很多东西。

曾经有一段时间，这里是拾荒者的天堂，逆云海喷吐出的大多是无用的垃圾，但偶尔也会有一些值钱的空间袋。人的骨子里总是有不劳而获的基因，所以来此拾荒的人络绎不绝。

但随着罗家崛起，规范了这一片逆云海的秩序，拾荒者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则是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的各个帮派，无论是捡人，还是捡东西，都被他们一手遮天。常帮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而且和罗家关系紧密，一般都能占到最大的便宜。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往往显得过于渺小，哪怕玉凌的玄力已经恢复到了破玄境，在面对逆云海的时候也仍然感到一阵无力。

而且他的内心还藏着一抹说不出的隐忧，每每深想下去，都会感到浑身充满寒意。

玉凌一直制止自己想起那件事，但见到逆云海的这一刻，某些被压抑已久的念头自然而然地浮出了水面。

他丢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光。

与幻灵灵皇一战，离开封灵星的时候是六月，而他被常帮捡到，卖给罗洄之的时候却是十月。

中间的这段时间，完全是一片空白。

玉凌不相信自己会一连昏迷四个月，而且没了玄力和灵力，他也不可能那么长时间不吃不喝，那么他在逆云海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万分确信，在被云照秋传送走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的，至于后来为什么会陷入昏迷……

他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逆云流的缘故，否则他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他缺失了一段记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记忆。

但又有说不通的地方，有白瓶守护他的魂海，按理说没人能对他的记忆做手脚，何况玉凌全身上下也没有哪里不对劲。

最终唤回玉凌思绪的是逆云海的海潮，那白色的云雾几乎占据了星舟的整片屏幕，除此之外一片茫茫。

玉凌索性收起星舟，独自一人绕着逆云海边缘飞速前行，没过多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是冰玄。

玉凌精神一振，立即将他送入星舟内，再次加快了速度。

接下来玉凌又陆陆续续看到了言碎月、白沐寒、徐澈、阳露等书院的朋友，以及道凌宗弟子和长老，还有栗炎四族的族人，甚至包括不少不认识的修者，估计来自南域或者西方五色域。但方大师兄、慕绯雨、冬末、任来凤和兰心雨却不见踪影。

众人都在昏迷，玉凌也没空将他们喊醒，只是拖着星舟继续前行，生怕自己错过了某些人。

“哟，这谁啊下手这么快？懂不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啊？逆云海的规矩岂能被你破了！”

一个讥讽的粗野男声传音过来，玉凌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棱角分明的壮汉正飞掠而来，看样子也是一位破玄高手，否则不可能在真空中独自行动。

壮汉后边是一艘中型星舟，正探出一个黑黝黝的管道，释放着无比强烈的吸力，没一会儿，就有一些昏迷的修者从逆云海中浮现出来，被吸去那艘星舟。

玉凌清晰地看到了方子衿的身影，心里顿时浮起一股无名之火。

越是愤怒，他的声音就越发平静：“那你想怎么样？”

壮汉嗤笑着传音道：“你先说你是哪个帮的，我再决定拿走你几成。”

“不如这样好了。”玉凌催动着古荒诀，冷酷地道：“我送你们上路，你们去地下慢慢数钱吧。”

在真空中施展地火流星，速度似乎更加凌厉了三分，壮汉刚做出格挡的动作，就被玉凌一拳轰飞了出去，浑身如遭雷殛。

“你……”壮汉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胡乱地手舞足蹈：“待会儿我卢帮的主力来了，要你不得好死！”

玉凌理也没理，眼看卢帮的星舟调头欲逃，便钻进自己的星舟，将速度加到最大档，猛地追了过去。

卢帮的人似乎也发了狠劲，见摆脱不了玉凌，索性转回头来，直直地朝他撞去。

眼看星空之中要上演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一篷如烟花般的光亮忽然一闪而逝，重重地击打在卢帮星舟的侧面。

一切都是安静无声的，玉凌透过屏幕，看着卢帮的星舟像是被汽化了一般，整个表层瞬间被侵蚀一空，只留下一层薄薄的丑陋铁皮，完全变成了太空垃圾，动也动不了，只能不受控制地漂浮。

常帮的人终于赶到了，还及时地出了手。

“卢帮的人听着，都乖乖走出星舟，举手投降！”

卢帮星舟的传音器还保留着，一遍遍地响起这道声音。

卢帮众人面若死灰，只好带着刚刚捡到的“战利品”下了星舟，然后被常帮的人捆缚起来带走。

玉凌将目光从屏幕上收回，低头发现自己星舟的传音器正在闪烁，便伸手摁下了按钮。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我们从那边绕过来，沿途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影了。”澹小小催促道。

“谢谢。”玉凌郑重地道。

“呃，能不能不谢，你把这些人分我点就行了。”澹小小一本正经地道。

玉凌直接中断了通话。

再回到临安星常帮总部的时候，澹小小不住地唉声叹气：“你知道这些人能卖多少钱吗……好好好，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说了就是，但我好歹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就没点表示？”

“你要钱还是要我帮你做什么事？”玉凌直白地道。

“都不要，我要通往西境的通道。”澹小小的笑容总透着几分懒散，让他说的话更像是开玩笑而不是谈正事。

“这条通道现在还没有。”玉凌淡淡地道，心里对澹小小的评价却上升了一个档次，相比起梦境里的时候，现实中的澹小小要更加聪明，而且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后台。

澹小小自来熟地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搭，笑眯眯地道：“百蛊星啊，是个好地方，我相信你的能力。”

“如果我打通了这条通道，到时候可以供你使用，但不可能转交给你。”

“哈，别把我想得那么贪心，咱们是合作关系是不是？不过除了供我常帮通行外，我希望……过路费能分我一成。”澹小小人畜无害地笑着。

“理由？”

“理由嘛……如果我说，以此换取我不向孤星举报你，你会不会杀了我？”澹小小仔细地观察着玉凌的神色。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唉，吓不着你，算了我直说吧。我和孤星确实有一些联系，不过大多是相互利用而已，你们之间的纠葛我不会多管，毕竟咱俩已经缔结了血誓。明着告诉你吧，百蛊星没被渗透太多，但你千万要注意两个人，女蛊师米萨露，以及‘蛊王’肯思齐。”

玉凌想了几秒，颔首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