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复声和李嫣儿闻声出门,看到二狗正和四个轿夫打扮的人吵吵。
“怎么回事儿?”殷复声问道。
“大人,他们要把咱们的轿子给抬走。”二狗急道。
轿夫头子撇撇嘴道:“什么你们的?这是我家尚书大人的轿子。之前,那是借给你们用用。不过,哼~,现在看样子是用不着了。”
殷复声明白了,“是陈大道让你们来抬走轿子的?”
“正是。”
这可真是人走茶凉。
陈大道见殷复声辞官,料定齐楚浙三党在失去殷复声之后,什么也干不了。很快就会被东林党驱逐。所以,他就想,即便不重归东林党,也起码先与三党划清界限。
于是,就有了要回轿子这一出。
唉!真是十足的墙头草。
殷复声淡淡一笑。
此人无远见,不堪重用。
李嫣儿气道:“哼!送给别人的东西,还要要回去。真不要脸!”
“诶!你敢骂尚书大人?!”轿夫头儿插腰训斥。
看意思还想动手。
另一个轿夫急忙一扯他,小声嘀咕,“这丫头好像会武。”
轿夫头儿一怔,随即蠕动嘴角,“哼,什么给你们的,是借的,借的!”
“本姑娘明明……”
李嫣儿话说半句,众人只闻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回头一看,一顶大蓝轿,正晃晃悠悠地被抬进小巷。眼看着,离的殷家府邸越来越近。
在众人的注目下,大轿子落在殷府门外。
跟轿的是个健硕的小伙子,一身蓝色棉甲,一看就是个锦衣卫。
小伙子上前,在几个人中间扫了一圈儿,当即认出殷复声。
一抱拳,“殷大人,我们崔总旗有请。”
崔应元?!
殷复声怔了怔,“你们总旗可知,我已不是什么大人了……”
“大人放心,我们总旗早已知晓。今日特意在万福楼摆酒,为大人践行。”
闻言,殷复声大感意外。
我和崔应元拢共也没见上几面。
我这下了台,竟然还请我吃饭。还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
看来我真得重新认识这个人了。
殷复声客气道:“我既已辞官,又怎好叫崔总旗破费呢?”
“大人不必客气,我们总旗说了,若大人在位,还不敢相请呢。”说罢,此人一低头,“请大人上轿。”
殷复声点点头。
既然人家好意相请,自然要去的。
回头与李嫣儿和二狗交代几句,对陈府的轿夫道:“你们把轿子抬走吧,回去对你们大人说,就说,我殷复声多谢他借轿。”
说完,便上了崔应元的轿子,走了。
李嫣儿双臂在胸前一抱,对二狗道:“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势利眼嘛~”
轿夫头儿一听,瘪瘪嘴,随后一扬手,“抬走!”
~~~~~~
殷复声坐着轿子来到万福楼,上了二楼雅间儿。
军士推门儿。
殷复声往里看,崔应元正在对面。
“哎呀~,哈哈哈……,可算把殷兄弟请来啦。”
崔应元起身相迎,将殷复声让进座位。
军士出去并带上了门。
“殷某如今,已是一介书生罢了,与总旗同桌吃饭,真是折煞了。”
殷复声见桌上摆的,真可谓是玉盘珍馐,龙肝凤髓。好些菜品,殷复声连见都没见过。
崔应元笑道:“殷兄弟客气了。你要还在位当官,我崔应元还不敢给你践这个行呢!免得叫人说,咱们行贿受贿嘛~,哈哈哈……”
殷复声怎么看这个崔应元都有股子流痞之气。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相由心生,这句话,殷复声还是有几分信的。
这小子不像个正派人物,可偏偏还在他落难时,厚待于他。
这顿饭菜,究竟有何意义吗?
“来来,殷大人喝酒。”
崔应元一边给殷复声斟酒,一边笑谈。
“这酒啊,可是百年陈酿,来,尝尝。醇厚,喝上一口,回味无穷啊。”
殷复声满怀心事,愣是尝不出酒醇菜香。
酒过三巡,殷复声还是看不出崔应元这桌饭菜的内容。
“崔总旗,今日摆酒,请我这一介书生,不会,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吧?”
崔应元哈哈一笑,“难怪都说,殷兄弟为人谨慎。怀疑我?!是不是?”
“不是,只是好奇,崔总旗请在下吃这顿酒,是否也是受人之托啊?”
崔应元愣了愣,想到之前给殷复声送的食盒,不禁失笑。
“哈哈哈……,殷兄弟想多了。崔某这次单单只是想给你践行而已。要是非得找个由头嘛~”
崔应元抿了一口酒。
“那就是我~,欣赏殷兄弟你这个人。我觉得,你很快,还会回来的。”
崔应元意味深长地审视殷复声。
“还会回来?”殷复声诧异的重复着崔应元的话。
“是啊。我崔应元出身不好。……”
崔应元嘬嘬嘴,挑着眉毛,似乎在回忆往事。
“在别人眼里,我崔应元就是个市井之徒,大字儿都不识一个。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头。说实话~,苦怕了。”
崔应元抿着酒,对当年的苦日子,叹气摇头。
“不过,幸亏我崔应元命好,总能遇到贵人。所以混来混去,竟然混成了锦衣卫总旗。”
崔应元得意地扬起眉毛,神秘地看着殷复声。
“殷兄弟可知,我为什么总有贵人相助吗?”
殷复声摇摇头。
崔应元笑道:“我呀,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看人。什么样的人,我崔应元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个大人物。”
闻言,殷复声迟疑片刻,不禁笑了。
“看来,崔总旗是觉得,在下将来会是总旗口中的大人物?”
“没错儿。所以,崔某才想借此机会,结交殷兄弟。”
殷复声点点头,原来,崔应元这是要雪中送炭。
果然是聪明又滑头。
……
离开了万福楼,崔应元派人送殷复声回家。
之后,官应震,吴亮嗣和黄彦士也来找殷复声,劝他向陛下求情,哪怕降职罚奉,也要留下。
可是如果这样做,他必定会落人口舌。即便留下来,以一个带罪之身,还有什么话语权?
殷复声婉拒之后,官应震等人失望而走,再也没有出现。
到殷复声临行之时,来送行的就只剩下庄际昌,史继楷和徐光启三人。
城门前,徐光启眼含热泪,轻拍殷复声的肩头。
“复声这一走,大明社稷无人矣。”
史继楷亦频频点头。
殷复声含笑安慰道:“复声虽走,尚有徐大人在,有何担忧啊?”
“徐子先老矣,怕是力不从心。复声走后,我也不愿独留。”徐光启不无颓丧的叹气。
他也是希望过后的失落,对朝廷大失所望的他,已经暗暗决定,要辞官归田。
殷复声匆忙劝道:“徐大人不可。复声此去,日后,能令陛下重视西学者,就只有大人一人耳。再说,入朝为官,哪个不是几进几出?他日复声重回朝堂,却不见了徐大人。岂不可惜?”
“复声弟,可有重返之策?”庄际昌闻言大喜。
殷复声点点头,浅浅一笑,“只待时机。”
……
千言万语,十里长亭……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李白《送友人》
……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