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酒馆。
破破烂烂的招牌,泥泞肮脏的地板,浸满酒渍的桌椅,昏暗的灯光,还有发酵、汗臭、麦芽酒、拖把水……各种各样诡异的怪味,从踏进门的那一刻就扑面而来。
一脸横肉的酒馆老板,熊熊燃烧的壁炉,穿着简陋且举止粗俗的客人们……和埃博登阴沟巷里的酒馆,几乎是一模一样。
说的简单些,就是流氓乞丐,贫民们聚众享乐的场所,更是黑帮团伙捞金的地盘。
脖子上架着匕首的黑发巫师跟着刺客踏进了酒馆的大门,身后是亦步亦趋的莉娜德萨利昂,紧紧抱着怀中的箱子。
里面装着价值三个亿银币的黄金债券。
在“黑框眼镜”的身后,还有两个刺客亦步亦趋的站在她身体两侧。
三个人亦步亦趋的死死紧盯洛伦和黑框眼镜,脖颈间的刀锋从架在脖子上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一寸,指关节和手背始终紧绷着。
那是发力前的征兆…这些人不是寻常小混混,而是真正顶尖的刺客。
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刺客和普通的打手佣兵,乃至教会骑士和巫师们都完全不同……对付后者,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大不了拼着引起注意,用“都灵之火”炸毁整条街道送他们升天。
但要对付这些人,而且还是在踏进了他们陷阱的前提下…洛伦就不得不提高警惕了。
钱无所谓,但莉娜德萨利昂是自己唯一的证人,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从一群穿着简陋,大呼小叫嚷嚷的大块头们之间穿过酒馆的吧台,最里面是一张空着的四人座。
被匕首架住的黑发巫师面无表情,目光不断从周围掠过,将整个酒馆尽收眼底。
不多不少,算上身旁这位…三十五个。
就在他们挤过人群的同时,身后的退路已经被酒馆里的客人彻底堵死……这也就意味着带着莉娜德萨利昂的洛伦,不可能在三个刺客反应过来之前能从这里安全撤离。
那么先搞定这三个人呢?
目光余角扫过少女两侧的二人,黑发巫师迅速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太慢了,两个人的站位非常微妙,看似很近却始终不在一个水平面上,自己不可能同时解决两个。
下手的一瞬间,另一个就有伤害莉娜的可能。
目光从身侧灰袍人扫过时,洛伦看到了他眸子里的凶芒。
是上次被自己放跑的那个家伙……
这些人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还是先和他们虚以为蛇一下,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最好不要动手。
而且对方特地选在这种地方,很难说是不是还有别的埋伏和后手…得先想办法将这里变成自己的主场才行。
黑发巫师做出了最后的判断,在坐下的一瞬间便抢先开口:
“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对面的灰袍人明显楞了一下,看着明显有恃无恐的家伙,不由得双拳紧握: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上次已经告诉您了,洛伦都灵阁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上次也已经告诉您,我不感兴趣。”洛伦耸耸肩,浑然不觉自己才是被威胁的那个:
“如果你们还打算提条件,我建议你们换一个;如果没有…我和莉娜小姐还有别的事情。”
“铛!”
话音落下的瞬间,银芒尖啸!
黑发巫师微微侧目,冰冷细长的刺剑从面庞滑过,刺穿了身后的椅背;而原本还在腰间的亮银,也顶住了刺客的咽喉。
感受着颈间的冰冷,手握剑柄的刺客纹丝不动,面颊上汗如雨下,身体微微颤栗。
“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冲动。”面无表情的洛伦举起左手,将一枚铜板大小的骰子放在灰袍人面前:
“你们的这位朋友,可没办法再变成一溜烟逃走了。”
灰袍人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洛伦都灵阁下,我们……”
“哦,对了,还请麻烦通禀那位先生,如果他这么想见我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洛伦敲了敲桌子:“只要留个讯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随时恭候。”
“那位…先生?”
洛伦抬头,嘴角微微滑过一抹弧度,只开口却没发出声音:“鲁特因菲尼特。”
他知道了?!
灰袍人惊愕的看着面前这个有恃无恐的巫师。
他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你都不如问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觉。”敲打着桌子,洛伦的目光落在了那枚黑色的骰子上面。
虽然不清楚运作的原理,但这种将魔咒固定在物体上的“附魔技术”是埃博登最近几年才出现的最新研究,到目前为止真正大面积推广的,只有将“萤火咒”附魔的“萤石灯”而已。
在帝国境内,有哪个势力能够得到埃博登如此不遗余力的支援,以至于拥有炼金学方面最新技术的成果?
又有谁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
当然是守夜人。
看着同伴脖颈间的锋利的银刃,感到胸口伤势隐隐作痛的灰袍人抽动着喉咙。
这家伙…他是有备而来的。
没错,能够得到鲁特因菲尼特大人赞赏之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么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区区几个字,灰袍人发现自己说的无比艰难。
因为赌场里埋伏着自己不知道的刺客,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准备动手了这是实话,但黑发巫师怎么可能告诉他们这些?
“因为我也是一个守夜人。”洛伦压低了嗓音:“最重要的一点,我相信鲁特因菲尼特作为守夜人掌权者,最基本的理智。”
不是人品,更不是道德……鲁特因菲尼特在这两点堪称人类底线,斯文败类的杰出代表,毫无信誉之辈的形象代言人。
杀了自己,他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当然不能,否则他不会让自己活到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自己这个小小的巫师顾问身上,而是那位天穹宫中的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
只要这位“驭龙者”依旧活着,他就会为康诺德皇储殿下制造无穷无尽的麻烦。
与其彻底与布兰登正面开战,还不如监视自己这个巫师顾问来掌控他的一举一动…这大概就是鲁特因菲尼特的想法。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阔少爷?”一个粗鲁难听的大嗓门儿突然靠近,还有一张长满了横肉的脸:
“还带着个穿花裙子的小娘们儿跑到我们的底盘上…怎么,这年头的贵族老爷都喜欢玩这种调调?”
“砰!”
壮汉将满满一杯麦芽酒砸在桌子上,一旁的灰袍人和两名刺客微微蹙眉,刻意躲开了迸溅而出的酒浆。
这种地方的酒馆可不会用上好的黑麦芽酿酒,多半都是什么腐烂的陈年粮食,配上阴沟地窖里流出来的剩水发酵出来的…味道可想而知。
“不想死的就给我干了这杯,然后滚出我们的酒馆,省的弟兄们再费力气把你们统统扔进粪坑里!”
“还是您打算也陪弟兄们几个玩点儿不一样的,阔少爷?”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个壮汉爆发出一阵哄闹,还夹杂着不少淫笑声。
“我想还是算了。”
面不改色的洛伦端起桌上的酒杯,在三名刺客的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下一饮而尽;而后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门走去。
“他这是要……?!”
一旁的刺客刚想拦截,就被灰袍人死死按住,平静的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莉娜德萨利昂。
怀中抱着箱子的少女,依旧面无表情的看向黑发巫师离去的背影。
“铛啷!”
清脆的声响,让喧嚣的酒馆突然安静下来。
那是…大门被反锁的声音。
灰袍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门前洛伦都灵的背影。
“不知礼……”
“无以……”
“立也……”
带着古怪的笑意,双手背在身后的洛伦转过身,看着整整一酒馆抱着肩膀,死死盯着自己的壮汉们
“抱歉,这句话很早以前我就想试试看了。”黑发巫师耸耸肩:“所以……”
“你们是准备在这里站一天……”
“还是陪我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