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这位…拜恩公爵大人,还真是光明磊落,忧国忧民啊……”
帝都戈洛汶,天穹宫。
御前内阁旁的偏厅内,捧着酒杯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桌子上刚刚信使加急送来的,自拜恩送往全帝国的信笺,满是褶皱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不停的摇头: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清不清楚自己这封信究竟会在帝国引起何等的动荡,又会产生多么强烈的破坏?”
“他当然清楚,甚至可能这就是他这么做的原因。”御前**官维克托修斯冷哼一声,面若冰霜的他同样死死盯着那封信:
“打破固有的局势,破坏原本的平衡,从中火中取栗…不正是他一贯的作风么?”
看着暗自咬牙切齿,强作镇定的维克托修斯,掌玺大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沧桑的微笑。
想要让曾经被搅乱了御前审判,甚至不得不亲自替仇敌翻案昭雪的维克托原谅这个“前巫师顾问”,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不过维克托的优点就在于他不会将个人情绪投入到工作中,这也是他能成为御前**官…或者说自己会找他来商量的重要原因。
洛伦都灵让帝国猝不及防更重要的是让天穹宫和教会都每没有丝毫的准备,就必须立刻着手面对这件事引起的后果!
帝国的敌人居然是邪神的爪牙,而帝国居然从头到尾没有察觉,反应如此迟缓结果导致一个强大的公国濒临灭国的境地……
各公国的大公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认为帝国已经没有庇佑他们的实力了?!
堂堂埃博登教会的主教,圣十字门下曾经最最炙手可热的仆人,竟然是邪神的走狗和使徒,双手沾满了鲜血……
帝国全境的圣十字信徒们又会怎么想,他们的信仰是否会因此产生动摇?!
这位“光伟正”的拜恩公爵完全没有考虑这些,作为帝国封臣他甚至都没有征求过皇帝本人的意见,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如此重大的消息昭告全境,让天穹宫立刻陷入了如此两难的被动境地。
“如果是以前,我会立刻建议陛下以谋反和叛国的罪名,将泄露如此重要情报的封臣逮捕,并且直接采取最强力的手段监管其封地,以震慑其它公国。”
表情僵硬的维克托一顿,冷冽的眸子轻轻眯起:“但是……”
“但是这一次,我们不能这么做。”梅特涅叹了口气,轻抿着酒浆接过了他的话:“非但如此,因为拜恩公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敌人,将这个邪神使徒造成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帝国不能逮捕一个英雄,或者给他定罪;而且我们还得嘉奖他,重用他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艾克哈特二世陛下让拜恩恢复一统,让洛伦都灵成为公爵是正确的。”
“否则,就要变成陛下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低叹一声,梅特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官维克托同样陷入了沉默,轻轻的拿起信笺,端详了起来。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纠结…有问题?”
梅特涅的目光无比的敏锐。
“没什么,只是有些疑惑的地方。”维克托摇摇头:“毫无疑问,洛伦都灵这一次是利用了身为拜恩公爵的权势,以及在波伊的有利局面抢占了上风,让我们猝不及防;不得不立刻面对如此严峻的问题,无暇顾及他的其它行为。”
“但是……”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掌玺大臣清楚这不是他想说的。
“难道能被他这么轻易的抓到机会,不正说明了某些问题吗?”维克托反问道,声音沉稳:“面临如此危险的敌人和严峻局势,御前内阁乃至整个议会先想到的,都是掩盖和拖延问题,而不是去解决这它。”
“我承认,帝国需要解决的问题比一个公国多很多,但帝国的实力同样远强于一个公国;这次的情况,如果帝国可以立刻行动,肯定要比拜恩迅速的多。”
“我们有举世无匹的军团,有战无不胜的巨龙布兰登殿下此行的结果,足以证明哪怕是步兵为主,军团的突进速度同样毫不逊色;同时巨龙还能迅速进入战场,孤身一人也能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如此种种,为什么会变成拥有更强实力的我们,反而如此的被动,以至于不得不接受一个我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维克托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哪怕他没有刻意的去表露出来。
悠闲的偏厅内,二人又陷入了某种沉默。
“时代变了,局势也要改变。”梅特涅低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再也不是一个十二世代鼎盛之时,皇帝治下的各方势力平衡的帝国。”
“新势力要崛起,老旧势力面临挑战;北方的威胁、邻国的动荡,潜伏的敌人和内部的隐患,都让原本的平衡变得不复存在了。”掌玺大臣淡淡的开口道:
“这种时候,要比帝国建立之初时更加凶险;因为我们不仅要和敌人作战,和心怀叵测,唯利是图的盟友作战,甚至有些时候…还要和我们自己作战。”
迟疑片刻,维克托轻轻的将信笺放下。
“所以说,在这种各方纷争的时候……”**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颓唐:“权谋与实力才是重中之重,法律无关紧要,变成一纸空文也无所谓了吗?”
“恰恰相反!”
梅特涅猛地打断他,“啪!”的一声将酒杯按在桌上:“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有人站出来维持住最基本的法理!越是动荡的局势,就越需要制定某种规则。”
“哪怕只是表面文章,是装出来的样子,甚至倚靠潜规则…都万分重要;否则十二世代所建立起的帝国,一夜之间就会万劫不复!”
“稳住局势,静观其变…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也是我们能做的。”掌玺大臣的表情无比的凝重,与维克托四目对视:
“更是如此信任我们的艾克哈特陛下,希望我们做的!”
维克托修斯微微颔首,只是表情还透着些许不甘。
掌玺大臣叹了口气,淡淡道:“更何况,眼下最该为这件事着急的人并非你我,而是圣十字教会;邪神复现,主教叛教,再算上之前赤血堡的异端教团……”
“哼…当初一个小小的巫师,提出‘地形自然论’就让英诺森大主教火冒三丈,不惜与陛下对抗也要执行异端审判和火刑;这一次,怕是能直接要他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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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他现在尚存人间,没有被圣十字召唤都让我惊讶的不得了啊。”
埃博登,九芒星巫师塔。
议事厅内,埃博登执政官兼巫师塔第一元老科罗纳,一边打量着桌上的信笺一边瞥向坐在他对面,捧着烟斗吞云吐雾的弗雷斯沃克。
在这封信笺自拜恩出现,巫师塔同样第一时间得到了它;只不过相较于天穹宫的如临大敌,圣十字教会的火冒三丈,巫师塔的态度反而要轻松的多。
甚至就包括议事厅内相对而坐的二人,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弗雷斯沃克,你真是让我嫉妒的无以复加。”感慨的叹息一声,仍不掩笑意的科罗纳挑起目光:
“艾萨克格兰瑟姆,艾因兰德,然后是洛伦都灵…你这个老不死的何德何能,让巫师塔整整一代人的希望全部都集中在你门下?”
“指责别人之前,麻烦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了!”弗雷斯沃克端着烟斗冷哼一声,丝毫不给这位执政官大人任何脸面:
“某些人从我这儿撬门徒的时候,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那是因为你已经有艾萨克格兰瑟姆了,而且你弗雷斯沃克学派在咒术学的成就寥寥无几,根本不足以和我们科罗纳相提并论!”
“是吗?我看是某些人以权谋私,拿着巫师塔数百年的传承为自己的学派添砖加瓦;为了让自己脸上有光,明知道商会投资是被自己门徒坑了,也要假装是照顾晚辈!”
“但你也要看到事情好的一面我们遏制了约德商会的势头,并且与拜恩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关系网的重要性,你这种象牙塔巫师怎么可能明白?”
“是啊,我罗贝尔弗雷斯沃克不懂生意;但我知道某些人投资失败差点儿倾家荡产;不算远洋贸易的话,你们科罗纳家的资产已经缩水三分之一了吧?”
“就算缩到十分之一,也是你弗雷斯沃克家百倍之多。”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贬损,斗嘴吵得不亦乐乎;
拜恩的统一,或者说数百年来第一位“巫师公爵”的诞生,对巫师塔乃至整个帝国都影响巨大;对巫师世界的帮助更是不言而喻。
正因如此,当他们收到半人马战争胜利的消息后才会那么高兴这标志着洛伦都灵彻底稳定了自己的地位和势力,并且让埃博登拥有了一个潜在的强大盟友。
最重要的,是能够迅速扩张巫师世界在全帝国的影响力…如果作为帝国第一大公国的拜恩,能够建立起完整的巫师体系,能够彻底摒弃对巫师的传统观念,那么对提升巫师们在帝国的地位,将会有巨大的帮助。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不可能立竿见影的立刻看到成效,需要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上百年的光景…但即便只是一个希望,也值得去紧紧的攥住。
“我听说,艾因兰德也在拜恩的军队中,参与了那场战争。”科罗纳轻声道:“哈林梵阿刹迈,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的。”
“他当然不会,不过我也不在乎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有艾萨克格兰瑟姆了。”弗雷斯沃克很是“大度”的昂首:
“二十年后,巫师塔十二个学派有三个都出自我弗雷斯沃克门下;到时候就算你们再不乐意,我的画像也绝对是摆在中间的那个。”
看着洋洋得意的弗雷斯沃克还在吞云吐雾,整个议事厅都是烟雾缭绕,科罗纳微微蹙眉:“你再继续下去,用不着等到二十年后,我们就能看见你的画像了。”
“准确的说,是四个月。”弗雷斯沃克轻声道。
科罗纳微微一惊,眉头紧皱:“你已经有预感了?”
“预言学方面,只有艾尔伯德稍强于我。”弗雷斯沃克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再过半个月,就只能病床上见了。”
“没有挽回的办法?”
“当然有,但我放弃了活得太久并不能增加智慧,只会让你感觉自己离活人更远。”弗雷斯沃克低声喃喃:
“不想变成和邪神没什么两样的怪物,还是早些收手的好…再等十年,你也会有和我相同感受的。”
科罗纳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更何况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后继有人,前途有望;我还能有什么可遗憾的?”弗雷斯沃克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与拜恩交涉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半个月前就敲定了,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科罗纳微微颔首,嘴角轻扬:“预计等到洛伦都灵返程回到赤血堡的时候,就能遇见我们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了。”
“整整两个月的筹划,和圣十字教会,天穹宫,赤血堡的圆桌议会还有帝都巫师学院反复磋商,妥协,就为了这一刻……”弗雷斯沃克低声喃喃:
“希望这位拜恩公爵大人,能够明白我们为他准备这个‘惊喜’的良苦用心啊。”
“嗯,他一定会明白的…毕竟他很聪明,而我们又花费了这么多心血。”科罗纳点点头:“而且一定会很震惊,这可是他连想不敢想的惊喜。”
“当然,能不能笑得出来就不一定了。”
“我觉得,应该是笑不出来的。”
“嗯,有道理。”
话音落下,四目对视的二人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