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天穹宫。
在经历了刺杀之夜后,这座宫殿如今可谓是戒备森严几乎每一个廊柱下,每一扇门前都有至少两名军团士兵站岗;而作为贵族议会大殿和御前内阁内,更是无时无刻有至少一整个百人队轮班卫戍。
与艾克哈特二世时期外松内紧的风格完全不同。
这令帝都的贵族们十分痛苦;的确,他们自己选出一位最“完美”的皇帝,但这位皇帝实在是过于完美,也过于勤劳了,勤劳到几乎事必躬亲的地步。
对贵族的加税款项,战争献金,后勤补给道路的规划,帝国境内各个补给站仓库的设立,征用地方贵族的粮仓,与大商会的谈判…康诺德一世皇帝就如贵族们一开始所期待的那样,是一位天生的皇帝。
他仿佛与生俱来般会行使皇帝的权柄,并且懂得如何将这些权柄的效果在法理之内,发挥到极致。
象征帝国权威的“帝国议会”从每月一次被改成每周一次,御前内阁更是全周无休,无时无刻不在商议和讨论一切皇帝提出的“新想法”。
而康诺德一世作为“众望所归”的皇帝他遵循帝国法典,允许任何一个御前大臣或者贵族与他有不同的意见,接受每一个人提出的请求和建议。
同样,作为皇帝他也有权在自己的法令没通过的时候,提出“新”想法让议会继续“讨论”下去讨论出结果前,不准散会!
紧锁的大门,全副武装的卫兵…哪怕有贵族大胆到想站出来反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逃得出驻扎了整整一个军团的天穹宫。
在长达三天的“非暴力不合作”之后,看着坐在皇位上依旧精神抖擞的康诺德一世,被折磨至重度疲惫和精神恍惚的贵族们终于不得不承认,还是皇帝陛下更强一点。
至于政变…拥有断界山要塞军团和所有公爵,乃至教会一并支持下的康诺德,根本不惧任何叛变。
而对于那些阳奉阴违的贵族,康诺德皇帝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坐牢被斩首,要么他就解散议会,重新组建一个“更忠诚些”的。
在五分之一的贵族坐了牢,十分之一的贵族猝死在议会上,十分之一的贵族被斩首之后,剩下的贵族终于明白了皇帝口中“更忠诚些”的议会是什么模样:
皇帝就是议会,皇帝就是帝国,皇帝的意志就是帝国的意志…他们,则要践行皇帝的意志做最勤劳的仆人,还有最忠实的橡皮图章。
在这样的“精神指导”下,帝国议会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效,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暴力所有的贵族和官僚们,都在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执行皇帝的想法。
唯有圣十字教会,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的动作除了交出教众捐赠与金银器皿外,既没有走上街头为皇帝鼓吹,也没有站出来公然反抗,自始至终都很安静。
这份安静令康诺德嗅到一丝异样;但在眼下的局面中,他也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干涉教会的决定和想法,只能在对方保持合作的前提下,听之任之。
在汇聚(搜刮)帝都内所有的物资和资金,聘用(强征)所有工具和牲畜,建立了一条从帝都到埃博登之间,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挥霍的补给线后,帝都的物价也随之飞涨到连贵族都难以承受的地步。
于是康诺德也随之展开他接下来的计划大量雇佣帝都内的贫民组成所谓的“戈洛汶辎重军”,成为补给线和军队后勤的基石。
他也必须这么做,否则在搜刮了这么多物资之后不等战争开始,帝都就要遍地饿殍,暴动四起了。
也只有戈洛汶这座百万级人口的大城市,能够为康诺德皇帝提供如此庞大的物资和人力挥霍。
“康诺德,埃博登有消息了。”
一个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在御前内阁的桌前响起。
在座的众大臣们默默回首,看向那个刚刚走进门便“堂而皇之”坐下的倩丽身影能够不受约束的出现在如此重大场合,又敢直呼皇帝名字的人,全帝国也只有一个。
长公主外加现任守夜人首领,菲特洛奈德萨利昂殿下。
“洛伦都灵镇压了埃博登的叛乱,亚速尔精灵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虽然是询问的口吻,但康诺德的表情倒是十分肯定。
如果他连这都做不到,那就不是拜恩公爵了。
“敌人有多少?”
“一百艘战舰,全军不下十万;据说还有威力强大,射程超过五百步远的炼金投石机。”
说完,长公主殿下便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御前内阁的桌前响起了细微的动静,还有拼命压低的惊叹声。
“十万…洛伦都灵手中的军队大概有两三万人,绝大多数是毫无斗志的佣兵,精锐应该只有不到一万人左右。”凝视着桌上的地图,康诺德摇摇头:“他守不住太久的。”
“梅特涅,我们的军队筹备如何了?”
“按照您的旨意,还在继续集结,建立稳定的补给站和卫戍营地断界山要塞的两万军队,东萨克兰征召起来的军团士兵们,也正在陆续南下。”掌玺大臣毕恭毕敬道:
“彻底完成集结,尚需时日。”
“尚需时日……”康诺德突然冷笑一声:“就是说在洛伦都灵全军覆没,城破人亡之前,你们是不会让军队集结完毕的?”
梅特涅神色一惊:“陛下!我们绝没有……”
“好了,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康诺德皇帝一摆手,拦住了还想辩解的掌玺大臣和军务大臣:“既然帝国的军队来不及,那就让其他的公爵们履行自己的承诺吧。”
“开放东萨克兰边境,让波伊的骠骑兵们走四方大道前往埃博登…洛泰尔的军队呢?”
“已经开拔,正在从河谷赶来。”军务大臣沉声道:“总计八千人,以轻步兵为主,三分之一是洛泰尔最精锐的长弓军。”
“派一名教会使者前往洛泰尔,督促当地的教会不准阻挠。”康诺德命令道:“再派一名信使写封信送到赤血堡,将埃博登的战况详细的告诉他们。”
“我要看看拜恩忠心耿耿的骑士们,在知道自己的公爵身陷埃博登之后究竟会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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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发射器抛射而出的“光柱”从天际掠过,刺眼的火光在埃博登的城墙上空炸裂,与鹰啸般的号角声同时奏响。
在一夜的相互试探后,真正的交锋终于开始了。
依旧保持着两翼纵深,梯形阵列的精灵舰队开始向港口迫近,借着清晨海水涨潮与晨风的战舰张开船帆,宛如成群结队的巨人。
埃博登的城墙上几乎每个塔楼都有至少一台重型弩炮;而在塔楼之间的空挡,则在后方安置了大型投石机城内仅有的两台能打五百步远的重型投石机,则被部署在了环形堡垒内。
高塔顶端,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依旧站在上次的地方,极目远眺着逐渐逼近的精灵战舰;站在他身后的路斯恩紧盯着洛伦平举的右手,心弦紧绷到了极限。
明明只是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却仿佛有千钧重。
就在精灵战舰的两侧探出长桨的同时,黑发巫师的右手轻轻落下。
路斯恩瞳孔骤缩,激动的直接爆喝出声:
“竖旗!”
周围的拜恩骑士们浑身一震,犹如本能般将手中战旗高举二十面黑底金狮子旗,整齐划一的出现在高塔顶端,无比醒目。
下一秒,钢铁锁链组成的帷幕骤然撕开海面,以两端的环形堡垒与河对岸的古堡为终点,挡在了埃博登海岸前。
尽管在战旗出现的第一时间,精灵舰队的水手们就察觉到了异常,但还是晚了一步…最先头的两艘战舰,船头笔直的撞向了锁链。
“轰!”
骇人的巨响声中,两艘战舰吃水线的木板,摧枯拉朽一般的应声碎裂!
在战舰面前笔直细长的锁链,犹如横起的长刀在发出阵阵“哀嚎”般的声响后,彻底变形的龙骨船首柱,也终于断成了两截。
甲板碎裂的声响,船帆折断的声音,惊慌失措的水手,失足落水的武士…钢铁锁链组成的帷幕不仅彻底摧毁了两艘战舰,连带着后排来不及倒退的战舰也被硬生生困住,进退两难。
几乎同时,环形堡垒与所有海岸前沿的投石机同时怒吼长长的摇臂拽动着装满了弹药和火油罐的皮袋,瞄准锁链的方向狠狠抛了出去。
根本不需要瞄准,因为两天前所有的投石机和弩炮就被固定好了瞄距,全部固定在锁链前后二十步之内!
“轰!!!!”
惊雷般的巨响声,随着一道又一道黑影冲向海面而此起彼伏;许许多多装满热油和引火剂的火油罐没等坠落就在空中碎裂,金红色的“雨水”瓢泼而下。
甲板,船帆,桅杆…坍塌沉没的战舰,逐渐的将原本散乱的火焰化作冲天烈火,整片海面都随之吞吐着金红色的火舌。
没能来得及撤离的精灵武士们,因为太过密集而几乎是成群成群的被堵死在船舱内,来不及逃亡便已经被烈焰吞噬,或者随着战舰一起,逐渐沉没到水下……
好不容易逃出的精灵水手们不是在海面上被活活烤死,就是变成了投石机和弩炮的靶子隔着将近五百步的距离,弹药当然很难瞄准;但石球炸开的水浪,也足以将奄奄一息的精灵重新拍回海底。
看着眼前残酷到仿佛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城墙上的士兵们已经集体沉默;但城墙与塔楼后面的辎重兵们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按照公爵和长官下达的命令继续抛射,直至命令传来或者弹药打空为止。
而洛伦根本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如果要引诱敌人去进攻古堡,就必须趁现在狠狠的打疼对方,疼到他再也不敢用这种正面硬上的方式进攻埃博登,疼到让他们伤筋动骨为止。
两三艘战舰,还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让后线的投射部队逐步减缓攻势,放敌人的小艇进入港口。”洛伦命令道:“所有城防军立刻进入工事阵地,做好防御准备。”
“我们要在城墙下面,狠狠的打疼他们!”
“遵命!”
…………………………
单通望远镜的水晶镜片,准确无误的将远处一片火海,精灵武士们在海水中挣扎哀嚎的景象呈现在精灵小王子的眼前。
鸦雀无声的甲板上,精灵武士门都紧皱眉头,表情痛苦或是面露凶色,亦或是不忍直视的将头扭过去。
没有一个察觉到小王子那不经意间,悄悄勾起的嘴角。
“罗德里亚殿下,要不要下令撤…收拢残部,重新整军?”督庭首席副官亚莉珊德拉,她本准备说“撤退”的时候,被一旁敏锐的精灵少女洛莉用刀柄轻轻敲了下小腿,连忙改口:
“若殿下需要,在下愿带头冲锋,为您夺下敌酋港口!”
“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啊,亚莉珊德拉小姐,敌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他们越是用这种手段阻碍我们,越说明他们的军队在精灵武士面前不堪一击。”
小王子轻轻一笑:“让前方的战舰尽快收拢残部,让出空间;再放下小艇,登陆强攻。”
“哦,对了!告诉督庭首席欧根大人,就说…到他表现的时候了。”
“是!”
亚莉珊德拉用力点头,转身看向甲板:“愿为罗德里亚殿下效死之士,随我出阵!”
纷乱的脚步声与整齐划一的回应声中,整个旗舰的甲板上的武士少了将近一半。
只有蒙着双眼的精灵少女洛莉,带着一众御庭武士们依旧站在原地。
“哎呀,吵闹的家伙都离开了,安静许多呢。”轻笑着一副得逞模样的小王子,心满意足的重新拿起单筒望远镜,透明的镜片重新对准了高塔的方向,嘴角勾起:
“开局…总是充满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