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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去了裴舟住的“四清院”。
裴舟已经二十有二,过了年又得长一岁。这般年纪的男子大多成家。裴家世代书香,裴父洁身自好,一生只有秦氏一个妻子,身边没有其他妾室;长子裴帆也品行端良,从来不沾花惹草,同妻子俞氏相敬如宾,因上头有这两个榜样,裴舟对待女色,自然也多了几分冷淡。
男人不风流是好事,可是不近女色,却不是件好事儿。
秦氏本打算说服次子娶二妹家的次女慧姐儿,只是今日听孙女这般说,便觉着儿子心里头应当是有人了。秦氏心下欢喜。夫君说得对,娶妻这事儿关乎儿子终身,应当娶他中意的才是。秦氏瞧着今晚儿子晚膳用得不多,便又端了些可口的糕点和热茶过去。
外头有裴安守着,瞧着秦氏过来了,忙行礼,将秦氏给迎了进去。
秦氏生得端庄贤惠,对次子格外疼爱,每回犯了错,遭殃的都是裴舟身边的下人,裴安就是头一个。是以裴安最怕这位夫人了。
裴舟正在处理公务。
到了年尾,事情自然多了起来,这几个晚上,裴舟几乎夜夜都忙到三更。见秦氏来了,裴舟才起身走了过去,“娘,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还说她呢。秦氏怨了一句,将宵夜端了过去,看着裴舟吃。
裴舟无奈。在秦氏的面前,他永远都是个孩子,只能乖乖听话。
吃了一阵子,秦氏才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说道:“方才我同你爹商量过了,你慧表妹温柔贤惠,对你的心思,咱们这些长辈都是看得出来的。知根知底的姑娘,娶进门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不用亲近就是一家人,我觉着倒是挺好的。”
裴舟手一顿,看向秦氏:“儿子还不想成亲。”秦氏欲开口,裴舟便道,“而且儿子只把慧表妹当成亲妹妹,没有半点别的心思。娘,就算成亲,儿子也不能娶慧表妹。”
秦氏本就是试探一番,这会儿心下更是笃定,儿子心里头是有人了。
秦氏笑笑,道:“你老实跟娘说,看上哪家姑娘了?”
如今以他儿子的名声和能耐,晋城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姑娘要嫁给他,可他们裴家最看重的不是门第而是品行。只要儿子点头,身份低些也无妨。
知子莫若母。
裴舟知道今儿是瞒不过去了,含笑道:“若是儿子说了,娘会同意吗?”
秦氏都笑出褶子来了,道:“你这孩子,还卖什么关子?只要你看中的,娘一定会想法子替你说成这门亲事。”
裴舟垂眸,若有所思,复而抬眼,道:“娘,儿子的心意始终如初。”
对自己的娘亲,裴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先前安王中意他,他也觉得周二姑娘是个乖巧温婉的女子,一眼就看中了。虽然没同她说上话,可远远瞧过两回,足够他念念不忘了。读书的时候,一些同窗私下也会议论哪家姑娘生得俊,哪家姑娘性子好,可他见了周二姑娘之后,便觉得没人能比的上她的容貌性子。那会儿心思尚且有些肤浅,可年少心动,却是最纯粹的好感。之后经历过一些事情,这份感情才变得浓烈。
秦氏是个聪明人,听着儿子这般说,细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
同安王府定下的亲事,刚开始的时候,秦氏心里头是烦恼多过于喜悦,毕竟王府出来的姑娘,恐怕是娇生惯养,受不得半点委屈,而且有安王府这个娘家在,他们裴家也不能拿她如何。可之后定下亲,见儿子读书越发勤奋,倒让秦氏有些欢喜,心道:那周二姑娘是王府庶女,性子该比嫡出的稍温顺些,嫁到他们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可惜,这门亲事无缘无故的就退掉了。
王府要退亲,他们也没法子,而且那日安王客客气气的,叫他们也不敢怨什么。反正这种事情,吃亏的该是姑娘家。
秦氏想说话,见儿子一脸的认真,又知儿子是个死心眼儿,怕是真的就周二姑娘不娶了。
秦氏有些发愁,道:“怎么就偏偏瞧上周二姑娘了?先前都退了亲了,难不成咱们再上门提亲?那人家安王也不会同意的呀。”这些年,安王对这个庶女的确疼爱,疼爱到都十八了还不说亲,求亲的人多得是,可安王都一一拒绝了。
裴舟笑笑,道:“可是儿子,只想娶周二姑娘。”
秦氏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无奈道:“那我待会儿和你爹爹商量商量,若是他同意,咱们就上门提亲试一试,先前咱们高攀不起,可如今你这般有出息,娶一个王府庶女是绰绰有余的。今儿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了,为了你的亲事,咱们就算不要这张老脸,也会替你争取,可若是人家安王没有半点结亲的念头,那你得早早断了心思。”
断不了的。裴舟心想着。可这话,他不敢当着秦氏的面儿说,生怕怕她给气着了。
裴舟眉目含笑,拱了拱手道:“那就劳烦爹娘了。”
秦氏笑着又说了几句,让他早些睡,然后收拾好碗碟茶盏走了出去。
裴舟亲自送秦氏出门,之后阖上门,想着今日同小姑娘一道坐在马车内,相处了半个多时辰。这应当是二人待得最久的一回。许是因为这个,今日娘一问,他就什么都招了。
他按捺不住,想早点把她娶回来。
三年,他等了大半了,这回提前试一试,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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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很快就上门提亲。
安王也有些意外。他知那回女儿见了裴舟,是以裴舟也是知晓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同意解除婚约。可两年多过去了,先前无声无息的,怎么今儿又上门提亲来了?
安王自然没有答应。可是拒绝的时候,却是留有余地。毕竟他是真的看好裴舟。
安王找了周满月说了此事。
周满月也是惊讶。那日裴二公子虽然对她伸出援手,可言辞坦荡,相处的时候,也不过是极客套的话语,二人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未料竟然上门提亲来了。
好在爹爹拒绝了。
周满月松了一口气,道:“女儿不嫁。”
这答案,安王是意料之中的。他想了想,才道:“满月,其实裴舟,爹爹觉得他实在是个不可多得之人,你若是嫁给他,爹爹也就放心了。”他知道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而且那么久过去了,如今来提亲,自然意味着他不在意——这个结果,比他给女儿千挑万选别的男子更好。
周满月知道安王欣赏裴舟。
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裴舟的确挑不出错。
周满月再一次坚定摇头。
未过几日,裴家又上门提亲来了。
这回安王还是没点头。
按照一般提亲的步骤,这第二回至关重要,若是第二回对方拒绝的时候还留有余地,那第三回上门提亲的时候,这亲事必然能定下,到时候留下用了饭,这亲事算是定成了。可这回安王的态度,却没有第一回那般委婉。
秦氏知道后,隐隐觉着这亲事是不成了,心里头又发起愁来。若是不成,那她儿子说不准真的不愿成亲了,那可如何是好?
周满月瞧着裴家不依不饶,想了想,便主动约了裴舟。
那日裴舟正有事情要忙,可一收到周满月相约的书信,连夜将次日要处理的公务都提前处理完了,特意腾出时间来赴约。出门前甚至还换了一身新袍子,穿得一丝不苟,才提前去等人。
裴舟提前到,按着她的口味,点了几样糕点。
周满月到的时候,见裴舟一袭宝蓝色锦袍,俊脸无双,姿容清雅,倒是有些愣住,之后上前行了礼。
二人落座,小厮丫鬟们都退到门外把风。
周满月倒是直奔主题,道:“提亲之事,爹爹都同我说了,今日我来,就是希望裴大人不用再上门了,我……我不会嫁的。”她垂了垂眼,不敢看他。
裴舟面色一愣,忽然笑了笑,道:“我以为,二姑娘会犹豫一下。”这回提亲,他也没抱太大希望。他知她有心结,他愿意等她,愿意慢慢来。可三年时间到了,他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而是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周满月抬起眼,看着面前含笑得男子,当真觉得他实在是好。比之前还要好了。可她呢?
周满月道:“裴大人年纪不小了,不必再因为我而耽搁了终身大事。我这辈子不会嫁人,裴大人你——”
“满月。”
“嗯?”忽然听他叫自个儿的名字,周满月有些愣住。她看着他的眼睛,见他敛了笑意,表情认真,一时倒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斯文的书生了,身上多些许成熟稳重,还有压迫感。她双手交叠搁在膝上,有些不安的继续听他说下去。
瞧小姑娘被他唬住了,裴舟有些想笑,却只能忍着。
他道:“你上回可是答应过我,三年后我若提亲,你会同意的。怎么这会儿说话不算数了?”
有吗?
她只记得想法子同他解除婚约,三年之约,本就是一个幌子罢了,可谁能想到,他却是认真的。她有什么好的?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交集,为什么他非要娶她?
裴舟叹息,道:“我盼着,数着日子等这三年,好不容易过了大半了,想着提亲试试,说不准王爷就同意了。今日你约我出来,我心中欢喜,未料你竟然说话不算数,不算数也就罢了,还让我娶别的姑娘,当真叫我寒心。”
这番话,瞧着的确有几分可怜。
周满月虽然聪慧,可到底说不过他,觉得心虚,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裴舟看着她的脸,觉得她的眼睛格外的漂亮,继续道:“那日你我相遇,你马车忽然坏了,其实是我派车夫所为,为的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若是能单独相处一阵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太诚实,周满月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被吓到了。她下意识的攥着手,错开眼不再去看他。可她心里却再清楚不过,她其实一直都没忘记他。比起陆礼对她造成的伤害,她记得更清楚的,是那日他轻轻抱着她,对她说“满月,别怕”。
裴舟看着她的反应,柔声道:“满月,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早该想到了,不是吗?”
周满月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看着君子,却也有耍无赖的时候。
她当然明白。那日的事情,虽然一开始觉得这是个偶然,可上了他的马车,看到搁着的那枝红梅,她就已经知道——他是故意的。她除了惊讶之外,也曾有过一丝恼怒,可看着他在雪中走,却是在是不忍心……
所以顺着他的心意,走进他的圈套。
周满月霍然起身。
裴舟见势,觉着是自己把人给逼急了,忙起身拦住,道:“满月,你别生气。”
周满月没理他,绕过他的身子,直接走了出去。
裴舟到底是个生手,不敢直接把人家小姑娘捞到怀里哄,只能眼巴巴看着她走干着急,心里却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心急。
这日裴舟有些失落的回府。
之后的几日,心情一直都不好。
秦氏最懂儿子的心思,便又准备着去安王府提亲。
裴舟知道,这回安王府那边,怕是会拒绝得更果决,一时自然也打不起精神来。
直到从安王府提亲回来,秦氏语气激动的亲自将消息告诉了他:“成了成了,安王答应把人家二姑娘许配给你了。”
裴舟正在处理公务,一听这话,手一抖,笔杆子都从手中滑落下来,“咚”的一声落在书桌上。
秦氏瞧自家儿子一脸傻样,笑盈盈道:“亲事成了还板着脸呢?”
裴舟回神,仍觉得不可思议。
他以为那日他太心急,惹得她生气。之后要娶她,怕是又要走不少弯路,未料安王居然答应了。
安王答应,定然会问过她的意思。
裴舟喜上眉梢。那是她自己的意思,她愿意嫁给他了!
【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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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那边点了头,亲事一定,两家人就着手准备起来了。
年前定亲,明年上半年完婚,两家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有了先前的事情,如今裴舟和周满月成亲,颇有一种再续前缘之感,自是令人多了几分猜测。更有甚者,觉得先前裴二公子和周二姑娘是两情相悦的,定亲之后,安王嫌弃裴家次子配不上堂堂王府之女,这才悔婚。如今裴二公子年轻有为,而且是晋城有出息的年轻人中难得还没定下亲的,如今安王看裴二公子的目光自然不同,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至于先前周二姑娘不说亲,怕是也对这位裴二公子痴心一片,所以不嫁。这么一来,这二人还真是天造地设、谁都拆不散的一对儿。
裴舟听了这等传言,笑笑,看着裴安道:“我看你是闲着没事做了。”
裴安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阿瑶来找二叔,瞧着裴舟,便立马扑倒了他的怀里。
裴舟抱起小侄女,随手从一边的碟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给她吃,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模样,裴舟替她擦了擦嘴,道:“这回二叔成亲,可多亏了阿瑶呢。”
阿瑶小嘴一顿,傻愣愣的看向裴舟,因嘴里有桂花糕,所以说话的时候含糊不清:“唔……二叔成亲……”
裴舟点头:“是啊,阿瑶马上就能见到二婶婶了。”
二婶婶就是给她买糕点的那个人,阿瑶自然是喜欢的。
她眼眸一亮,兴奋道:“好呀好呀,阿瑶和二婶婶一起玩儿。”
裴舟听了发笑。
她性子安静,若是碰着古灵精怪的小阿瑶,定是拿她没辙。不过……没关系的。裴舟眯了眯眼,脑海之中浮现出她被阿瑶缠着,眼巴巴看着自己求救的画面,倒是有些期待呢。
因两家人定了前,过年的时候,裴舟便去了安王府给安王拜年。
裴舟自然希望能见到心上人。
可周满月却一直待在自己的临月居,并未出来。
安王瞧着裴舟严重稍有失落,倒是忍不住眉眼含笑。兜兜转转,总算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临走前,安王府的三姑娘阿芷迈着小肥腿跑了过来。
阿芷年纪还小,又是安王妃的心肝宝贝,自然有一大群丫鬟嬷嬷跟着。瞧着三姑娘跑到了裴舟的面前,几位丫鬟嬷嬷赶忙行礼。
阿芷歪着小脑袋,看着裴舟。她年纪还小,对于成亲这种事情,自然也不明白。可她知道二姐姐要到别人家去,她不能每天找二姐姐玩儿,可是哭了好一阵子。之后安王妃哄了好一阵子,才将她给哄好了。
裴舟低头,看着比他家小侄女还要小只的小女娃,知晓她是安王府的三姑娘,便蹲下身子,声音温和道:“你就是阿芷吧。”
他怎么知道!
阿芷睁大了眼睛。她的容貌随安王,小小年纪就生得好看,眉宇间同周满月这个庶姐也有几分相似,可是性子比周满月活泼得多了。
她声音软糯道:“你是裴家哥哥?”
裴舟点头:“嗯,我是。”
阿芷像模像样的打量了一番,觉得这位大哥哥长得很好看。娘亲说,成亲就是两个人在一块儿,就像爹娘一样。这位裴家哥哥长得比爹爹还要好看,笑起来也招人喜欢。阿芷和周满月虽不是同母所生,可感情比同母所生的亲姐妹还要好,眼下她看着裴舟,觉着满意,这才一本正经道:“那你……以后,不准欺负我二姐姐。”
原来是给二姐姐说话来了。
面前虽然是个两岁的小女娃,可裴舟还是认真道:“放心,裴哥哥会好好保护你二姐姐的。”
阿芷这才放心,小小的人儿极懂礼仪,亲自把裴舟送到门外去,然后才“噔噔噔”跑去了周满月的住处。
阿芷扭动着小胖身子利索的爬到周满月的腿上,声音甜糯道:“二姐姐二姐姐,阿芷刚才看到裴哥哥了。”
裴哥哥。
周满月小脸一愣,看向怀里的三妹妹。她自然知道今日裴舟来了,所以才待在屋子里没出去。说来也是奇怪,她都答应要嫁给他了,可又偏偏……不敢见他了。她笑着看着阿芷,问道:“你和裴哥哥说了什么?”
阿芷双手托着下巴,道:“阿芷和裴哥哥说,让他不许欺负二姐姐。”
周满月美目笑意更深。她不常笑,平日里的笑颜,大多给了阿芷。可她生得美,这张脸,同先前名满晋城的周琳琅,也是不相伯仲的。只是她素来低调不爱打扮,恪守庶女的本分,所以才没多少人注意。她知阿芷这般的小孩子,对一个人好,才是最纯粹的,自从有了阿芷之后,她每日的心情,也就好多了。至于阿芷担心的问题,裴舟他斯斯文文的,哪会欺负她?不过一想起那日马车之事,她就觉得自己还没真正了解他,准确的说,她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并未看到他的全部。
阿芷见二姐姐不问,笑盈盈道:“裴哥哥说,他会保护二姐姐的。裴哥哥真好。”
这样就是好了?真是小孩子。周满月亲了亲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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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一过,两家人商量了一番,亲事定在了三月中旬。
裴舟老大不小了,周满月过了年也就十九了,自然得早些成亲才是。
周满月安心在府上待嫁。
日子过得极快,眨眼就到了三月中旬。
裴舟如今的身份不一样,成亲的排场也得符合身份。宴请的客人之中,除了两家人的亲戚,还有些官场上的朋友。
宋阶携妻儿一道来裴府吃喜酒,二人夫妻恩爱,儿子生得聪慧,小小年纪就是饱读诗书的,倒是比宋阶小时候还要厉害。
除了宋阶夫妇之外,更有来头的便是荣王府一家子。
荣世子陆琮是个不爱应酬的,可同宋阶、裴舟二人,倒是交情颇深。今儿陆琮穿着一袭杭绸锦袍,手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手边还牵着一个。
晋城谁人不知,荣世子陆琮是个有福分的——先前妻子一胎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又紧接着生了一个胖儿子。
陆琮成亲晚,可现下同妻子孕有四子,丝毫不输那些比他成亲早的。
裴舟看着好友携妻带子,甚是羡慕。
今日裴舟是新郎倌儿,免不了被灌酒。
裴舟是个斯文的读书人,酒量自然浅了些,被灌了一圈,便俊脸泛红,有些醉醺醺的了。
裴舟人缘不错,亲友知他同周二姑娘的姻缘不易,倒是心照不宣的有心放水,是以入洞房的时候,裴舟才没有喝得太醉。
裴舟进屋,瞧着卧房亮堂堂的,燃着喜烛,穿着一袭大红嫁衣的妻子就坐在榻边。裴舟噙笑,眼底有些醉意,他上前掀开新娘子的大红盖头,看着繁琐的凤冠之下,那张俏丽娇艳的小脸,才忍不住唤道:“满月。”
周满月有些紧张。她本是低着头的,待盖头被掀开,又听裴舟在叫她,这才抬眸看着他。
他在笑,笑得很开心。
心里的紧张,也仿佛在看到他笑容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喝了交杯酒、吃了饺子之后,二人各自去沐浴。
周满月除去凤冠霞帔,洗净脸上的妆容,一头乌发用一根簪子简单的挽着,身上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薄绸寝衣。幼时她不能穿太鲜艳的颜色,怕惹得嫡姐周琳琅不快,此后自然潜移默化的,养成了爱穿素色衣裳的习惯。可目下这身大红色的寝衣,衬得她一张脸格外的白皙俏丽,变得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周满月坐在梳妆台前,摸了摸自己的脸,觉着有些不真切。
正好裴舟从净室出来,瞧着她衣衫单薄的坐着,才上前道:“不早了,上榻歇息吧。”
二人独处,周满月有些紧张,一听这话,更是下意识的将手攥紧。
裴舟本是字面意思,可话一说出口,倒是明白了。
周满月乖巧的上了榻。
裴舟跟了过去,道:“你睡里面吧。”
周满月愣愣的看向裴舟。这寻常夫妻,都是妻子睡在外头,为的就是能随时伺候夫君。她听裴舟这般说,倒是听话的挪了挪,睡到了里侧。
瞧着她一副小媳妇儿的乖巧模样,裴舟忍不住低笑出声。
被嘲笑了,周满月面颊发烫,见身子侧了过去,不敢看他。
裴舟放下大红床帐,上了榻。
榻上是鸳鸯枕、百子被。
无一不昭示着今晚是什么日子、该做什么。
头一回身边睡着一个姑娘,还是他的妻子,裴舟有些按捺不住,犹豫了半晌,伸手去搂她的身子。她个子娇小,可一抱,才发现还是有些肉的,软软的,和男子截然不同。
周满月知晓今晚该做什么,感觉到他的举动,身子颤了颤。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她怎么会不记得?
他这么好,可是她却不能把最好的自己给他。
裴舟自身后将她搂住,贴着她的背脊,道:“满月,咱们慢慢来。今晚你累了,睡吧。”他不舍得松手,也不敢再进一步,只动作僵硬的搂着她的身子,顿了顿才道,“……就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能早些娶到她,已经是件极欢喜的事情了,他们以后的路还有很长,有些事情,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周满月心下感动,任由他抱着。其实在她答应嫁给他的那一日开始,她早就想过之后的事情了。她信他是真心在意他。见他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她除了感动,还有庆幸。她感受着他的气息,听着他的呼吸声,便知他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而且虽然他嘴上说只是抱抱她,可那又硬又烫的东西一直顶着她,足以证明他有多想要她。
裴舟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的挪开,不想那东西抵着她,可不经意间的磨蹭,带来的愉悦,却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自诩洁身自好,可今晚却在她面前出了丑。裴舟面上尴尬,呼吸也越来越重。
待过了一阵子,裴舟才起身下榻,去净室沐浴。
半刻钟后,裴舟洗去一身燥热,才重新上榻。
他已掀开锦被,下意识去抱人,却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掌下的细腻温滑,令他尾椎骨一直酥软,身子直直的僵住了。等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妻子便转过了身,一丝的不挂的娇软身躯紧紧贴着他,唇瓣也覆了上来。裴舟忍不住,托着她的脑袋就吻了下去,吻得有些急,几乎想一口将她吃下去一般。他是初次,有些不得章法,险些将人弄疼了。
吃了一会儿嘴,裴舟才喘着粗气抱着她:“满月,我……”
周满月长开手臂抱着他的身躯,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明白今晚是什么日子……我,我可以的。”早些做这种事,可晚些做这种事,又有什么区别。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没必要意味的纵容她。
受过伤害,不是肆无忌惮挥霍别人感情的借口。
世上比她可怜的人多着呢,她该好好珍惜这份感情,而不是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话落,裴舟自然再无顾虑,只低头开始亲她。他不是没有情|欲,只不过是不想和别人做这种事情罢了。他知她紧张,便说了一些话让她放松,慢慢的前进。他亲了亲她的眉心,哑声道:“满月,叫我的名字。”
“裴舟。”
“嗯,是我。”
周满月蹙了蹙眉,忽然觉得,接纳他,一点都不难。他不是陆礼,他和陆礼不一样。她也是喜欢他的。她感受着他的激动,有些承受不住,却没吭声,心里头只念着,他喜欢就好。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善意待人,总是将自己放得很低。有些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只要对方开心,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裴舟虽然激动,却也不敢太过,弄了一回就抱着她和她说话。她的反应,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裴舟欢喜的把人抱紧,啄了啄她的唇瓣,体贴的问道:“累不累?”
是有些累的。周满月诚实的点了点头。
他眼底含着笑,抵着她的额头,两人身上都有汗,呼吸也仿佛是交|缠着的。
他道:“那日你生气,我以为你不愿嫁给我了。满月,你为什么答应?”
想起那日,周满月也觉得有些好笑。她偎在他的怀里,却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颊烫得厉害。
他不依不饶,想逼她说心里话,故意使坏。
周满月身子一软,忙道:“我,我觉得自己,最后还是会嫁给你的。”
裴舟忽然没说话了。
“我就想……反正要嫁给你,早一年晚一年,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
早一年,这辈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一年。所以,她答应了。
她虽未说完,可裴舟知她心里的想法,便捉着她的小手亲了一口,孩子气道:“满月,我还想要。”
周满月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在犹豫说“给”还是“不给”,却见裴舟已经自己“要”起来了。
事后二人起来沐浴,周满月看着泥泞不堪的褥子,脸颊登时就烧了起来,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褥子自然是不能睡了,得换床新的。
裴舟见她害羞,把人抱到了怀里,说道:“你去沐浴。”
周满月乖巧的点头,而后看着他:“那你呢?”
裴舟双眸含笑,对上她的眼睛:“你想和我一起洗?”
周满月一愣,未料他会这么问,立马垂眼不说话,羞答答的直接去了净室。
裴舟笑笑,见她进去了,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刀,把血滴在了褥子上**|白|色的液|体间。
裴家虽然不像那些高门大户要检查新婚之夜新娘子的元帕,可这褥子还是得送出去清洗的。
他不在意,可他不愿留下一丝一毫会被人嚼舌根的源头。
做完这事,裴舟才叫人进来换新褥子。
收拾好之后,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二人的关系亲近了之后,裴舟自然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小心翼翼,直接搂着人睡觉。周满月抬眸看着他的脸,见枕边人睡容安静,她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五官,然后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之上,阖眼睡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
听着怀里妻子均匀的呼吸声,裴舟才睁开眼,凝视半晌,继而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满月。”
她睡着了。睡在他的怀里。
裴舟欢喜的笑了笑。